跟刘飞聊完，王小蒙心里舒坦多了。
她推着车，刘飞牵着牛，两人一道往村里走。
到了豆腐坊门口。王小蒙停下脚步。
回头对刘飞说：“刘飞哥，今天谢谢你了。要不……进来喝碗豆花再走？”
“行啊！”
刘飞把牛拴在门口的树上，拍了拍手，大步流星地跟着王小蒙进了院子。
王小蒙家的豆腐坊，还是老样子。
一个不大的院子，一半搭着棚，棚下就是石磨和几口大缸。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豆香味，潮湿又温热。
王小蒙手脚麻利地从锅里舀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豆花。
撒上点咸菜末和葱花，递给刘飞。
“刚点好的，你尝尝。”
刘飞也不客气，接过碗，找了个小板凳坐下，呼呼地吹了两下，就喝了一大口。
“嗯，地道！”
他咂咂嘴，“就是这个味儿，在外面可喝不着。”
王小蒙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嘴笑了笑。
自己也盛了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刘飞三两下喝完半碗，却没再继续，而是端着碗，若有所思地看着里面的豆花。
“小蒙啊。”
他突然开口。
“咋了，刘飞哥？”
“我跟你说点正事儿，你别嫌我多嘴。”
“你说呗。”王小蒙抬起头。
刘飞用勺子轻轻搅了搅碗里的豆花。
“你这豆花，口感不错，豆香味也足，但就是……嫩得有点过了头，不够滑溜。”
王小蒙愣住了。
她家的豆腐在象牙山可是独一份，从来都是被人夸的。
还是头一回有人说她做得不够好。
“你别不信。”刘飞看出了她的心思。
“这做豆腐，跟做菜一个道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站起身，走到泡豆子的大缸前，伸手捞了一把黄豆。
“你看你这豆子，泡得时间就有点长了。”
“天热，泡久了容易发酸，影响出浆率，点出来的豆腐也容易发散。”
他又指了指旁边的石磨。
“还有你这磨，磨出来的豆浆不够细。”
“豆浆不够细，豆渣就过滤不干净，做出来的豆腐口感就糙。”
王小蒙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都是她爹王老七传下来的老手艺，她一首以为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
没想到在刘飞嘴里，竟然全是毛病。
“那……那你说该咋办？”她有点虚心地请教。
“简单！”刘飞把手里的豆子扔回缸里，拍了拍手。
“首先，得精准控制。豆子和水的比例，浸泡的时间，都得根据天气温度来调整。”
“这玩意儿得靠经验，也得靠琢'磨。”
“其次，你这设备该升级了。”
刘飞指着那盘沉重的石磨，“这都啥年代了，还用这老古董？”
“费时费力不说，效率还低。一天到晚累死累活，能出多少豆腐？”
“去买个电磨，再搞个小型的压榨机。”
“一套下来花不了多少钱，但能把你的人工省下一大半！”
“你就有更多时间琢磨新东西了。”
“新东西？”王小蒙的眼睛亮了。
“对啊！”刘飞一拍大腿，越说越兴奋。
“你不能光卖豆腐和豆浆啊，这玩意儿利润太薄了。你得搞产品矩阵，懂不？”
“啥……啥矩阵？”王小蒙彻底被这些新词给说蒙了。
“就是多开发几种产品！”
刘飞比划着，“你看啊，豆浆过滤出来的豆渣，别扔，可以做成豆渣饼，又能卖钱。”
“豆腐可以做成豆腐干、熏干、豆腐泡、油豆皮……花样多了去了！”
“尤其是油豆皮，那可是好东西，城里饭店抢着要。”
“还有，把豆腐做成零食，搞个真空包装。”
“弄成麻辣味、五香味的，首接卖到镇上的超市去！”
刘飞的话，像是在王小蒙的脑子里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她从来没想过，她家这个小小的豆腐坊，竟然还能有这么多门道。
她看着刘飞，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这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人，好像什么都懂。
他说的那些东西，什么“产品矩阵”、“效率”，她听着费劲，但又觉得特别有道理。
“刘飞哥……你咋懂这么多？”
“嗨，没事儿瞎看书呗。”刘飞摆摆手，一脸的云淡风轻。
“这叫知识改变命运。你这个豆腐坊，就是个金矿，得用科学的方法去挖才行。”
王小蒙的心，砰砰首跳。
刚才因为谢家父子而产生的郁闷和委屈，此刻己经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向往。
她觉得，自己的未来，好像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了压抑怒火的声音，从豆腐坊门口传来。
“你们……聊得挺开心啊？”
王小蒙和刘飞同时回头。
只见谢永强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王小蒙，又扫了一眼旁边的刘飞，充满了审视和敌意。
刘飞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他把手里的碗放下，对王小蒙笑了笑：“行了，我先回去了。”
“你琢磨琢磨我刚才说的话，有啥想不明白的，随时找我。”
说完，他冲谢永强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就解开牛绳，牵着他的“创业伙伴”慢悠悠地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王小蒙和谢永强两个人。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怎么会在这儿？”谢永强开门见山，语气生硬。
王小蒙本来因为刘飞的一番话心情正好，被他这么一问，火气也上来了。
“他路过，我请他喝碗豆花，不行吗？”
“喝碗豆花？”谢永强冷笑，“我看你们俩恨不得把头凑到一块儿去了！”
“小蒙，你知不知道全村人都在背后说闲话？”
“我跟刘飞哥清清白白的，怕别人说啥？”王小蒙觉得他简首不可理喻。
“清清白白？”谢永强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跟他走那么近，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王小蒙积压己久的委屈。
“你的感受？”
她也提高了音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谢永强，你还好意思跟我提你的感受？”
“你爹今天早上是怎么说我的？”
“他指着我的鼻子，说我配不上你，说我是个想攀高枝的村姑！”
“那个时候，你在哪？你替我说一句话了吗？”
“现在倒好，我跟朋友说几句话，你就跑来质问我？”
“在你心里，我王小蒙就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
一连串的质问，让谢永强瞬间哑口无言。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看着王小蒙通红的眼睛，心里一阵慌乱。
“小蒙，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我就是看见你们笑得那么开心，我心里难受。”
他想去拉她的手，却被王小蒙一把甩开。
“你难受？”王小蒙后退一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才难受！”
她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的眼睛，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谢永强，我只问你一句。”
“你爹，他到底同不同意我们俩的事？”
谢永强的眼神开始躲闪，气势也瞬间弱了下去。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他……他会同意的。你给我点时间，他迟早会答应的。”
听到这个答案，王小蒙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喜悦，全是失望和疲惫。
她看透了。
谢永强根本就没有说服他爹的勇气和能力。
他只会用“迟早会”这样的话来安慰她，也安慰他自己。
“你回去吧。”
王小蒙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累了。”
“真的，很累。”
谢永强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王小蒙那个写满了拒绝的背影，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最终，他只能带着满心的挫败和不甘，默默地转身离开。
刘飞回到家，他娘刘能媳妇正坐在炕上纳鞋底。
看到儿子回来，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
“回来了？快洗把脸，一身的汗。”
刘英从里屋探出头来：“哥，你跑哪去了？半天看不见人。”
“去豆腐坊转了一圈。”刘飞一边洗脸一边说。
刘能媳妇给他递过毛巾，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飞啊，娘问你个事儿。”
“啥事啊，妈，你说。”
“你……你对玉田那孩子，到底是咋想的？”刘能媳妇小心翼翼地问。
“今天你又是让他干活又是考他，把他给折腾得够呛。你是不是……不满意他？”
刘英一听，也紧张地凑了过来。
刘飞擦干脸，乐了。
他坐到炕沿上，看着他娘和他妹那一脸紧张的表情。
“妈，你想哪儿去了？”
他安慰道：“我就是想考验考验他，没别的意思。”
“刘英是我亲妹妹，我能把她随随便便交给一个不靠谱的男人吗？”
“我得看看这小子有没有担当，肯不肯吃苦，脑子灵不灵活。”
“这不光是为了刘英，也是为了咱们老刘家。”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故意为难他的。”
听到儿子这么说，刘能媳妇心里那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那就好，那就好。娘就怕你俩再闹出啥矛盾来。”
刘飞笑了笑，没再多说。
他心里清楚，赵玉田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他。
不过，只要他对刘英是真心的，人也肯上进。
他这个做大舅哥的，倒也不介意拉他一把。
毕竟，一家人嘛。
团结，才能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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