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沉默，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就在林若薇以为这通突如其来的联系会以这种无言的尴尬结束时，苏明远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也打碎了她所有混乱的猜测。
“出来吗？”
三个字。简单，首接，没有任何修饰，甚至不带多少询问的语气，更像是一个平铺首叙的选项，摆在了她的面前。声音透过听筒，带着夜风的微凉和一丝不容错辨的、属于他的那种执拗。
林若薇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她握紧了手机，指尖的汗水让机身更加滑腻。
出来？
现在？
晚上快十点？
和他？
所有关于安全、关于矜持、关于后果的理智警告，在脑海里尖锐地鸣响，但另一种更强大、更原始的力量——那种跨越千里奔赴丽城的冲动，那种在医院走廊无声守候的坚持，那种被他一个电话就轻易击溃所有伪装的真实渴望——瞬间压倒了所有警告。
她没有问去哪里，没有问为什么，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仿佛慢了零点一秒，这个机会就会像指间沙一样流逝。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干脆得让她自己都感到意外。声音里还带着未褪尽的颤抖，却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清晰。
电话那头，苏明远似乎对她的迅速回应也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他报了一个地址。是离她住处不算太远的一个夜市大排档区域。
“半小时后。”他说完，没有等她的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忙音，林若薇还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在黑暗的沙发里，久久没有动弹。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最后那句简洁的话，和挂断电话时那声干脆的轻响。
他挂了。
没有给她反悔的时间，也没有留下任何温存的余地。
这很苏明远。
她缓缓放下手机，屏幕的光暗下去，房间重新陷入彻底的黑暗。她在黑暗中坐着，感受着自己如擂鼓般尚未平息的心跳，和一种近乎虚脱的、却又异常清醒的激动。
半小时。
她只有半小时。
这个认知像一道指令，激活了她近乎停滞的身体。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摸索着按亮了客厅的灯。刺眼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她冲进卧室，打开衣柜，看着里面挂着的、属于都市白领林记者的各式衬衫、西装裤、连衣裙，手指却茫然地掠过，最后，鬼使神差地抽出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快速换上衣服，站在浴室镜子前。镜中的女人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熬夜和情绪激动留下的淡淡痕迹，但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她许久未曾见过的、带着紧张和某种决然的光。她用手沾了点冷水拍了拍脸颊，试图让那过于明显的红晕消退一些，又用手指胡乱梳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短发。
没有化妆，没有多余的修饰。她抓起手机、钥匙和一个小小的帆布包，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走进了南方夏夜闷热而潮湿的空气中。
楼下，街灯昏黄，蚊虫围绕着光晕飞舞。晚风带着城市的余温和各种食物混杂的气息吹来。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那个地址时，感觉自己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车子穿行在夜晚依旧喧嚣的广州街道上。霓虹闪烁，人流如织，夜生活刚刚拉开序幕。林若薇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心脏在期待和不安中剧烈地跳动着。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不知道三年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会是如何的光景。
车子在一条热闹的街口停下。付钱下车，一股混合着烧烤油烟、炒田螺香气和人群汗味的、属于夜市特有的热烈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大排档长龙，塑料桌椅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人行道，食客们的谈笑声、碰杯声、老板的吆喝声交织成一片充满烟火气的交响乐。
她站在街边，目光急切地在攒动的人头和蒸腾的热气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她看到了他。
在稍远一些、相对安静的一个角落摊位，苏明远独自坐在一张小方桌旁。他没有穿下午在营地看到的那身专业的户外装备，只是简单的深灰色短袖T恤和卡其色工装裤，却依旧在周遭略显嘈杂随意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出挑。他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桌上放着两瓶开了盖的本地啤酒，和一些还没动过的烧烤。
昏黄的白炽灯泡在他头顶投下温暖的光晕，将他笼罩在一片与周遭喧嚣隔开的小小天地里。
林若薇的脚步顿住了，站在几步之外，隔着熙攘的人流，静静地看着他。
他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目光穿过缭绕的烟火气，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存在。
西目相对。
没有电话里的沉默，也没有想象中的尴尬。他的眼神很平静，深不见底，像夜晚的海面，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她的到来，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朝她这边，极轻微地颔首示意。
林若薇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迈开脚步，穿过几张喧闹的桌子，走到了他的面前。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塑料凳，声音比电话里更真实，带着夏夜的微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林若薇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握紧。距离近了，她能更清晰地看到他。他的脸色比下午远看时更显疲惫，眼下的阴影依旧明显，但整个人的状态比在丽城医院时好了太多。身上那股属于山野的、干净而凛冽的气息，似乎也被这市井的烟火气柔和了些许。
他没有寒暄，没有问她怎么来的，也没有解释为什么选在这里。只是将一瓶未动过的啤酒往她面前推了推，然后拿起自己面前的那瓶，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动作干脆利落。
林若薇看着面前那瓶泛着细密泡沫的啤酒，没有动。她抬起头，看着他被灯光柔和了轮廓的脸，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了一个最简单，却也最复杂的疑问句，轻声问了出来：
“苏明远，你……还好吗？”
(http://www.220book.com/book/W5R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