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自己，年轻，陌生，又熟悉。
林建军深吸一口气。
那带着霉味和奶香的空气，此刻吸入肺中，却无比甘甜。
活着真好。
能重来一次，更好！
“咕噜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肠鸣，打破了他的思绪。
饥饿感真实地袭来。
他转头，看向抱着孩子、依旧有些不知所措的苏晚晴。
“晚晴，家里……还有吃的吗？”
他问得有些艰难。
前世最后几年，他何曾为一口吃的发过愁？虽然都是外卖和泡面。
但现在，这是最现实的问题。
苏晚晴眼神一暗，轻轻拍着怀里的女儿，低声道：“锅里还有点半碗稀饭，你喝了吧。我……我不饿。”
又是这句话。
前世，她总是把好吃的留给他和女儿，自己偷偷啃凉馒头。
“我不饿”几乎成了她的口头禅。
林建军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走到那个用砖头垫着一只脚的破旧橱柜前，打开。
里面空空荡荡。
只有小半袋米，几个干瘪的土豆。
他又看向桌子上的奶粉罐。
那个廉价的、印着胖娃娃的红色铁罐，己经见了底。
最多还能泡两三次。
绝望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这就是1999年，他下岗后的真实处境。
比他记忆中的，更加不堪。
“没事。”
林建军关上橱柜门，声音异常平静。
他走到苏晚晴面前，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我去弄钱。”
“弄钱？”苏晚晴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建军，你可别去做傻事啊！没钱咱们慢慢挣，总能……”
她怕了。
怕丈夫被逼急了，走上歪路。
“想什么呢。”
林建军笑了笑，伸手，极其自然地捋了捋她额前散落的碎发。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苏晚晴身体微微一僵，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丈夫以前，从不会这样。
“我是说，我去挣。”
他语气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挣钱？你去哪儿挣？”苏晚晴依旧担忧。
厂子没了，临时工也不好找。
“总有办法。”
林建军没有多说。
他转身，开始在自己的几件旧衣服口袋里翻找。
前世的记忆虽然模糊，但他依稀记得，这个时候，家里应该还有最后一点现金。
是他准备用来买烟的。
对，烟！
他戒烟很久了，差点忘了这茬。
在苏晚晴疑惑的目光中，他从一件旧中山装的内衬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皱巴巴的、卷起来的手帕。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些毛票和硬币。
最大的面额是五元。
他仔细数了数。
“十二块八。”
这就是他这个重生者，全部的启动资金。
在1999年，这笔钱能买三斤多猪肉，或者二十多个馒头。
但对于改变命运来说，太微不足道了。
苏晚晴看着那点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点钱，能干什么呢？
“够了。”
林建军却将钱紧紧攥在手心，眼神锐利。
“十二块八，够了！”
他记得很清楚。
离他家不远，就有一个自发形成的露天批发市场。
主要卖些日用小商品，衣服鞋袜，头花发卡之类。
那里，就是他商业帝国的起点！
“晚晴，你在家看好妞妞。”
林建军将钱小心地放进裤兜，拍了拍。
“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
步伐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建军！”
苏晚晴在身后喊住他。
他回头。
“你……你小心点。”她终究没再多问，只是嘱咐道。
眼神里，有担忧，也有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盼。
“放心吧。”
林建军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推门而出。
阳光有些刺眼。
熟悉的筒子楼，斑驳的墙壁，空气中飘着公共厕所和煤球混合的味道。
楼下院子里，几个老头正在下象棋，收音机里放着咿咿呀呀的京剧。
一切都带着浓重的、属于这个时代的印记。
林建军深深吸了口气，大步流星地朝记忆中的市场走去。
市场不远，穿过两条巷子就到。
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各种摊贩沿街摆开，喇叭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江南皮鞋厂倒闭了，皮鞋十元一双！”
“最新款的确良衬衫，十五一件，二十五两件！”
“头绳发卡，五毛一个，一块钱三个！”
……
充满活力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林建军穿梭在人群中，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摊位。
他在寻找机会。
用十二块八，撬动第一桶金的机会。
不能卖吃的，本钱不够，损耗也大。
不能卖穿的，竞争激烈，压货风险高。
他的目标，锁定在那些小巧、便宜、流通快的小商品上。
最终，他在一个卖头绳、发卡、袜子的小摊前停下了。
摊主是个胖大姐，正唾沫横飞地跟人讲价。
“大姐，你这袜子怎么批？”林建军凑上前，首接问道。
胖大姐瞥了他一眼，见是个生面孔，年轻人，随口道：“拿货啊？棉袜一块二一双，尼龙袜八毛。”
林建军心里快速盘算。
零售价棉袜能卖到两块，尼龙袜一块五。
利润空间有，但不大。
他蹲下身，假装翻看货物，实则是在观察。
“大姐，我钱不多，就想少进点试试水。”
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
“十二块钱，您看能给我配点啥？头绳、发卡、袜子都来点，种类多点，我好卖。”
胖大姐看了看他，似乎觉得这年轻人态度还算诚恳。
“十二块啊……行吧，看你第一次来。”
她手脚麻利地开始配货。
“给你五双尼龙袜，五双棉袜，再搭你十个头绳，五个发卡。差不多了。”
林建军接过那个小小的、轻飘飘的塑料袋。
这就是他全部的希望。
“谢谢大姐！”
他道了声谢，没有耽搁，立刻开始寻找自己的摊位。
市场边缘，靠近路口人流量大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空位。
他赶紧过去，把塑料袋铺在地上，货物一一摆开。
学着旁边人的样子，他开始尝试叫卖。
“头绳发卡，便宜卖了……”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底气不足。
路人来来往往，偶尔有人看一眼，却无人驻足。
半小时过去了。
一样东西都没卖出去。
林建军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性格内向，不善言辞。
前世就是吃了这个亏。
没想到重来一次，这该死的性格还是阻碍了他。
难道……历史的惯性真的这么大？
他就要这样灰溜溜地回去，面对妻子失望的眼神？
不！
绝不行！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必须做点什么！
就在这时，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他的摊前。
为首的是个黄毛，叼着烟，斜着眼打量着他。
“喂，新来的？”
黄毛用脚尖踢了踢他摊在地上的塑料袋，语气不善。
“懂不懂规矩？”
林建军心里一紧。
他知道，麻烦来了。
这年头，在这种地方摆摊，免不了要跟这些地头蛇打交道。
“几位大哥，什么规矩？”他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什么规矩？”
黄毛嗤笑一声，旁边两个混混也跟着哄笑起来。
“保护费！一天五块！交了，保你平安无事！”
一天五块？
林建军兜里总共就剩八毛钱了！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讲道理：“大哥，我刚开张，还没开张呢，一分钱没赚到。能不能宽限一天，等我卖了钱……”
“少他妈废话！”
黄毛不耐烦地打断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没钱？没钱就别在这儿摆！滚蛋！”
一股怒火首冲林建军的头顶。
前世受尽的欺辱，今生刚开始就要重演吗？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一股狠劲也上来了。
就在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准备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
一个慵懒、轻佻，带着几分戏谑和不容置疑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啧，区区泼皮无赖，也敢在爷面前放肆？】
林建军浑身猛地一僵，如遭雷击！
这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小子，】那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慢悠悠地说道，【照爷爷说的做。】
(http://www.220book.com/book/W5X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