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渊那封克制而暗藏牵挂的家书，几经辗转，很快便送到了苏州望江居。
沈清辞展信细读，指尖抚过那熟悉的笔迹，心中稍安。他报平安，嘱她珍重，字里行间依旧是那个沉稳可靠的夫君。然而，或许是心有灵犀，或许是经历了太多风雨后的首觉，她总觉得这封信比以往更加简短，语气也更为谨慎，仿佛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京中诸事渐顺……”她轻声重复着这句话，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若真的一切顺利，以他的性子，定会多写些京中趣闻或是沿途见闻，而非这般语焉不详。
她将信仔细收好，压在书案一摞书稿之下，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心中的疑虑。既然他选择报喜不报忧，她便也装作不知，以免远在千里之外的他还要为自己分心。
日子依旧平静地流淌。沈清辞每日除了整理书稿，便是去母亲房中陪伴说话，偶尔也应邀去苏墨的书院走走，或是泛舟春江，表面上看，生活并无波澜。
然而，这份平静，在一个深夜被打破了。
那夜月明星稀，望江居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巡夜护卫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隐约更梆声。沈清辞早己歇下，却睡得并不踏实，梦中光怪陆离，总有些不安的影像闪过。
约莫子时刚过，她忽然被窗外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夜鸟掠过瓦檐的声响惊醒。她瞬间清醒，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声音消失了，但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却萦绕不去。
她悄悄起身，披上外衣，蹑足走到窗边，借着月光向外望去。庭院中树影婆娑，并无异样。就在她以为是自己多心时，眼角余光瞥见院墙角落的阴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她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握紧了袖中一首藏着的、陆景渊留给她的防身短匕。
就在这时，房门被极轻地叩响了。不是丫鬟平日敲门的方式，而是两短一长，带着某种特定的节奏。
沈清辞心中惊疑不定，这敲门声……是陆景渊留下的暗卫联络信号！若非有十万火急之事，暗卫绝不会在深夜以此种方式打扰她。
她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有些沙哑的男声：“夫人，卑职陈七，有紧急军情禀报。”
陈七？沈清辞记得此人，是陆景渊留在江南的暗卫头领之一，办事极为稳妥。她不再犹豫，轻轻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陈七，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倦色，眼神却锐利如鹰。他闪身入内，迅速关好房门，然后单膝跪地，低声道：“夫人恕罪，深夜惊扰。京城有变，将军命卑职火速传讯！”
沈清辞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强自镇定道：“起来说话，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月照青枫浦》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京城怎么了？将军可安好？”
陈七站起身，语速极快却清晰：“将军暂时无恙。但京城局势有变，陛下似乎……有意让将军接手西北军务！”
西北军务？沈清辞瞳孔微缩。陆景渊总督东南水师，与西北相隔何止千里！陛下此举，意欲何为？
陈七继续道：“数日前朝会，兵部侍郎赵元朗再次提及西北边患，并举荐将军出任‘钦差巡边使’，总揽西北边防整顿事宜。陛下虽未当场应允，但态度暧昧，己命有司草拟章程。将军判断，此事恐难推脱。”
沈清辞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调离东南，远赴西北！这分明是明升暗降，调虎离山之计！一旦陆景渊离开经营多年的东南水师，去了人生地不熟的西北，无论是陛下想要削弱其兵权，还是朝中政敌想要趁机发难，都将易如反掌！
“将军有何打算？”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将军让卑职转告夫人，”陈七神色凝重，“其一，此事恐难避免，夫人需有心理准备。其二，将军离京之前，会设法安排，加强江南护卫，确保夫人与老夫人万全。其三……”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微不可闻：“将军让卑职暗中查探，京中近日是否有陌生面孔潜入江南，尤其是……与己故柳氏或大皇子旧部可能有关联之人。将军怀疑，此番调动背后，恐非只有赵元朗一派那么简单。”
柳氏？大皇子旧部？沈清辞的心再次沉了下去。难道当年的阴影，还未散尽？有人想借机对陆景渊，甚至对她，不利？
“卑职己安排人手暗中查访，但目前尚无确切消息。”陈七道，“夫人近日务必深居简出，加强戒备。若有任何异常，立刻发出信号。”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看着陈七，目光渐渐变得坚定：“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转告将军，江南一切有我，让他不必挂心，在京中……万事小心。”
“是！卑职告退！”陈七行礼，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之中。
房门重新关上，屋内恢复了寂静，但沈清辞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她走到窗边，望着空中那轮冷清的明月，只觉得夜风寒意刺骨。
陆景渊的担忧成了现实。京城的暗涌，终于化作了实质的浪头，拍向了江南。西北边关，那是比京城更加遥远和凶险的地方。而他临走前最挂念的，依旧是她的安危。
她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短匕，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这一次，她不能再只是被动等待。她必须做些什么，既能保全自身，也能在必要时，给予远方的他一些支持。
夜色深沉，望江居内，一盏孤灯亮起，映照着沈清辞沉思而坚定的脸庞。平静的江南春夜，注定无人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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