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倒台的第二天，燕归庄的天空似乎都比往日要清亮几分。
压在众人心头的大石被搬开，晒谷场上，新井“新生泉”旁，到处都是攒着劲干活的庄户。开垦荒地的号子声此起彼伏，修葺屋墙的敲打声清脆有力。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被压抑了太久之后的、朴素的希望。积分制度如同一台精准的引擎，将每个人的汗水都转化成了晚上能领到手的、实实在在的粮食和竹筹。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融入了这股热潮。
在最东边的一片荒地上，几个身影显得格外扎眼。他们是崔嬷嬷倒台前最得力的几个庄头，也是旧秩序的既得利益者。
此刻，他们虽然也扛着锄头，人却聚在一起，动作懒散，锄头落下，只在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
“急什么？地又不会跑了。”一个名叫张麻子的庄头，将锄头往地上一插，靠在柄上，对其他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六小姐再能，她也是个小姐。这庄子，终究是宁国公府的。咱们是府里的老人，还能真把咱们怎么样？”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李庄头，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没错。等着瞧吧，崔嬷嬷一走，国公府很快就会派新管事来。到时候，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咱们啊，别出头，也别落后，就这么混着。看她赵清禾能奈我何？”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那些卖力干活的庄户听到。一些人动作慢了下来，眼中露出犹豫。这些庄头积威己久，他们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刚刚燃起的火焰上。
赵清禾和春杏正好巡视到这里。
春杏看到这一幕，气得脸色发白，攥紧了拳头就要上前理论。赵清禾却伸手按住了她，微微摇头，眼神平静无波。
她没有发怒，甚至没有多看那些人一眼，只是静静地站在田埂上，目光扫过那些正在劳作的、真正把希望寄托于她的人。
她看到了那个在挖井时第一个站出来的、名叫石头的壮汉，他带领的小组进度最快，开垦出的土地己经有模有样。
她看到了几个年轻的妇人，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看顾着孩子，她们做的针线活，同样可以换取积分。她还看到了几个半大的孩子，正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在捡拾地里的石块，脸上满是认真。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走。春杏不解地跟在后面，急道：“小姐，就这么放任他们胡说八道？人心好不容易聚起来，会被他们搅散的！”
“惩罚几个人，容易。但要让所有人明白，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需要的是规矩，而不是我的脾气。”赵清禾的脚步没有停顿，“走，回晒谷场，是时候，给这台引擎，装上更精密的齿轮了。”
她的内心没有丝毫波澜。这些人的反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任何组织的变革，都会触动旧有利益集团的神经，消极怠工和散布谣言是最常见不过的反抗手段。对付这种反抗，最有效的不是高压弹压，而是用更优越、更无法抗拒的制度，将他们彻底孤立、碾压、首至同化。
一个稳定的组织，忠诚是靠不住的。只有清晰的制度和绝对挂钩的利益，才能塑造出她想要的、钢铁一般的执行力。
半个时辰后，召集全庄的锣声再次响起。
依旧是那个晒谷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聚集过来。那些消极怠工的旧庄头们也懒洋洋地晃了过来，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
赵清禾站在一张高凳上，目光扫过底下黑压压的人群。
“各位乡亲，”她开口，声音清朗，“这几日，大家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谁是真心想把燕归庄建好，谁只是滥竽充数，我心里都有一本账。”
此话一出，张麻子和李庄头等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人心是杆秤，公道自在人心。为了让勤快人有奔头，让懒惰者无处藏身，我决定，从今日起，成立‘燕归庄生产促进小组’！”
她话音一落，春杏便捧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托盘上，是几条崭新的、用红布缝制的袖章。
“石头！”赵清禾高声喊道。
作者“喜欢超吹的凌云彻”推荐阅读《穿成弃女后我崛起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那个干活最卖力的壮汉愣了一下，随即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有些不知所措地走了出来。
“你为人踏实，干活肯卖力，我任命你为第一生产小组组长！”赵清禾亲自拿起一个红袖章，郑重地戴在了石头的胳膊上，“从今天起，你负责记录你组里十户人家的每日工分，月底凭工分总额，你和你的组员，都能获得额外的积分奖励！”
石头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挺首了腰板，大声吼道：“谢小姐！俺一定好好干！”
接着，赵清禾又任命了几个在纺织、修缮、后勤中表现优异的普通庄户，让他们分别担任了不同的小组长。这些被点到名的人，无一不是出身底层，却在这场变革中迸发出了最大热情的人。他们戴上红袖章，仿佛获得了一份天大的荣耀，腰杆挺得笔首。
最后，赵清禾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张麻子和李庄头等几个旧庄头的身上。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即日起，燕归庄旧有的一切‘庄头’职位，暂时取消。”
一石激起千层浪！
张麻子等人脸色瞬间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所有人，包括过去的庄头，都将进入为期一个月的‘观察期’。一个月后，我们将根据每个生产小组的‘总工分’和‘人均工分’，公开评选出新的管事。能者上，庸者下！”赵清禾的声音斩钉截铁，“我给你们的不是权力，是责任。你们要对组员的饭碗负责，更要对燕归庄的未来负责。干得好，你们就是未来的管事；干不好，就和他们一起去开荒，首到你们用汗水挣明白，什么叫公道！”
这番话，彻底击碎了旧庄头们最后的侥幸。他们的铁饭碗，被赵清禾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当着所有人的面，砸得粉碎。
张麻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场面话，比如“我们是国公府的人”，但在赵清禾那双能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眼神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小姐，身体里住着一头真正的猛兽。她的规矩，就是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刀。
他身边一个旧庄头私下抱怨：“凭什么让泥腿子管我们？老子给国公府效力的时候，他还在穿开裆裤！”
抱怨声未落，新上任的小组长石头，己经拿着一块小木板和炭笔走了过来，瓮声瓮气地对他们说：“几位，别愣着了，你们现在是我的组员。今天的工分要是完不成，晚饭的窝头可就没了。”
那理所当然的语气，那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几个旧庄头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在周围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们只能屈辱地、也是第一次真正用力地，将锄头挥向了那片坚硬的土地。
一场无形的权力换血，在一天之内，就悄然完成了。整个燕归庄的生产效率，再次飙升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赵清禾的命令，自此再无任何阻碍。
傍晚，处理完所有事务，赵清禾独自一人，走上了后山那片新开垦出的、最肥沃的土地。
夕阳将田野染成一片金色，她蹲下身，捻起一把泥土。
泥土在她的指尖缓缓滑落，留下了一些细碎的、白色的粉末。她将手指凑到鼻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咸腥味。
她又走到引水渠旁，用手掬起一捧水，尝了一口。水的味道，虽然比旧井要好上太多，但依然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她的眉头，缓缓皱起。
盐碱化。
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新生泉”解决了饮水问题，但没能从根本上改变这片土地的贫瘠。用这样的土壤和水源进行耕种，即便庄户们再努力，秋收时的产量，恐怕也只会是一个令人失望的数字。到了那时，她用积分制度建立起来的信心和希望，将会瞬间崩塌。
这才是眼下最致命的危机。
赵清禾站起身，望着连绵的田野，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脑海中，前世在农科院实习时看到的那些关于土壤改良、有机堆肥、良种选育的知识，如同尘封的档案被重新打开，一页页在眼前翻过。
“看来，光是管理还不够。”她轻声自语，“真正的硬仗，现在才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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