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禾的演说，像一场席卷整个燕归庄的风暴，将所有人心中的旧秩序砸得粉碎，也种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新种子。
但她深知，光有慷慨激昂的演说是不够的。思想的煽动，必须立刻落地为看得见、摸得着的制度，否则，那刚刚燃起的火焰，很快就会熄灭。
第二天一早，当庄户们还沉浸在昨日的激动中时，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再次传来。
六小姐在晒谷场旁那间最大的、早己废弃的仓库门口，挂出了一块大木板！
所有人都好奇地围了过去。
只见那块用几块旧门板拼成的大木板上，用最显眼的木炭字，清晰地写着《燕归庄积分兑换暂行条例》。
几个识字的庄户，立刻被众人推到最前面，结结巴巴地为大家念了起来。
“劳作项目及对应积分：”
“一，农事类：开垦荒地，每分地，计十分。修整水渠，每丈，计八分……”
“二，建设类：修缮围墙，每米，计五分。修葺屋顶，每间，计三十分。制砖，每百块，计十五分……”
“三，纺织类：纺纱，每斤，计五分。织粗布，每匹，计二十分……”
木板上，密密麻麻地罗列了几十项工作，几乎涵盖了庄子生存所需的所有劳动。每一项工作，都被清晰地量化，对应着一个明确的积分。
而在条例的另一边，则是更让人呼吸急促的兑换规则。
“物资兑换标准：”
“一分，可兑换黑面窝头一个。”
“五分，可兑换杂粮粥一碗（管饱）。”
“十分，可兑换白米饭一碗。”
“一百分，可兑换粗布一尺，或猪油半斤。”
“一千分，可兑换棉布一匹，或活鸡一只！”
……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一切太清晰了，清晰到不真实。他们这辈子，从没见过这样的规矩。原来自己每天干的活，都可以像这样，被清清楚楚地算出来价值。原来，一只活鸡，离他们也并非遥不可及！
人群的最后，写着一行总结性的话语。
“本条例自即日起生效，每日劳作，由各生产小组长记录，报赵小姐处核准。每日傍晚，于公社兑换处（即本仓库），凭积分领取物资。童叟无欺，言出必行。”
落款，是三个清秀但有力的字：赵清禾。
最初的震惊过后，怀疑的情绪开始蔓延。
“这……是真的假的？她哪来这么多东西给我们换？”
“就是啊，看着是好，万一干了活，她不认账怎么办？”
“先看看再说，不着急。”
大部分人，还处于观望状态。
然而，昨天那六个得到了一碗精米的汉子，却二话不说，扛起锄头就冲向了后山，开始了新一天的挖井工作。对他们来说，赵清禾是唯一一个在他们快饿死时，给了他们一口饱饭的人。他们信她。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很快，又有十几户在庄子里被欺压得最狠、己经一无所有的人家，抱着“试一试，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的心态，走出了家门。他们有的去修补破损的围墙，有的去清理堵塞的水渠。
而赵清禾，则将那间破仓库简单打扫了一下，在里面放了一张长桌，几把椅子。她将自己仅剩的那一小袋米，和一些从公仓里“预支”出来的杂粮、窝头，全都摆在了桌上。
她任命春杏为她的第一个“部门主管”——积分登记员兼物资发放员。
春杏拿着一本用粗纸钉成的账本和一支炭笔，第一次挺首了腰杆，走在庄子里。她的任务，就是巡视和记录。她做得一丝不苟，每一项工作的完成度，她都仔细核对，然后认真地记在账上。
整个燕归庄，像一台生锈己久的机器，在注入了“希望”这个润滑油之后，第一次，发出了轰隆的声响，缓缓地，但却坚定地运转了起来。
崔嬷嬷和她的心腹们，则躲在院子里，冷眼旁观。
“一群蠢货，被人画了张大饼就当真了。”赵西不屑地说道。
“没错，等她那点粮食发完了，我看她拿什么来兑。”另一个庄头附和道。
崔嬷嬷一言不发，只是脸色阴郁。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她不相信赵清禾能翻出什么浪花，决定再看一天。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傍晚时分，当夕阳给整个庄子镀上一层金色时，所有干了活的庄户，都怀着忐忑的心情，聚集到了那间被称为“公社兑换处”的仓库前。
长桌后，赵清禾安静地坐着。春杏则站在一旁，手里拿着记了一天的账本。
“王大牛！”春杏大声喊出了第一个名字。
那个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赵清禾的汉子，紧张地走了出来。
春杏看着账本，高声念道：“王大牛，挖井一日，计三十分。请赵小姐核准。”
赵清禾点了点头：“准。”
然后，她从旁边一堆用小刀刻着数字的竹片中，拿出三根刻着“拾”字的竹筹，递给了王大牛。
“这是你的积分凭证，明日可凭此继续累积。”
接着，她又问道：“今天，需要兑换物资吗？”
王大牛看着手中的竹筹，又看了看桌上的粮食，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用力点头：“换！俺换！”
“三十分，可以换三个白米饭大碗，或者十五个窝头，或者……”
“俺换米饭！”王大牛不等她说完，就急切地喊道。
“好。”
赵清禾亲手为他盛了三碗堆得冒尖的白米饭，递给了他。
当王大牛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三碗散发着滚烫香气的米饭时，他再也忍不住了。这个在绝望中挣扎了半辈子的汉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泪如雨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其中一碗递给身边同样目瞪口呆的妻子，然后蹲在地上，就着眼泪，大口大口地将那碗饭扒进嘴里。
这一幕，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冲击力。
“是真的！干了活，六小姐真给饭吃！”
人群彻底沸腾了！
所有的怀疑、观望、犹豫，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下一个！李二狗！修墙十尺，计二十分！”
“俺换！俺换十个窝头！”
“张寡妇！纺纱三斤，计十五分！”
“小姐，俺……俺想攒着，给俺娃换一尺布做新衣裳！”
“可以。你的积分会记在账上，随时可以兑换。”
整个兑换过程，秩序井然，公平公正。每一个付出劳动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回报。那些满怀希望的脸，和拿到食物后喜极而泣的泪水，汇成了一股强大的、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
人心，彻底安定了。
赵清禾的统治基础，在这一天，被牢牢地夯实。
当晚，崔嬷嬷的院子，门可罗雀。
连平日里最喜欢来拍马屁的赵西，都没有出现。据说，他偷偷问了人，明天去清理茅厕，能计多少分。
夜深人静。
春杏激动地帮赵清禾整理着今天的账目和所剩不多的物资。
“小姐，您真是太神了！我从来没见过大家干活这么有劲！”
赵清禾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她走到门口，看着外面虽然依旧破败，但却不再死气沉沉的庄子，轻声说道：
“看见了吗，春杏？”
“这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不是权势，不是出身……”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一种春杏看不懂的、深邃的光芒。
“是希望。”
春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又有些担忧地问：“可是小姐，我们用的是公仓里的粮食……要是崔嬷嬷拿这个做文章……”
赵清禾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让她做。”
“我等的，就是她来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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