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渊的请帖送到沈府时，沈清辞正与几位试行“汇通票”的大客商会面。送走客人，她看着那张措辞优雅、诚意满满的帖子，微微蹙眉。
荷花会？顾长渊又想做什么？是见商业打压无效，改为怀柔拉拢？还是想亲自探探她的虚实？
“小姐，顾家心思难测，此宴恐怕是鸿门宴，不如称病推了吧？”周管家担忧地建议。
沈清辞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不去，反而显得我们怯了。顾长渊既然摆下场面，我若不去，他必有后招。不如去看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她也想亲自会一会这位名满天下的顾家家主，看看在脱离了纯粹的商业谈判后，他是何等的风流人物。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三日后，西湖。
顾家包下了一艘极为宽敞华丽的画舫，雕梁画栋，陈设精美。舫上除了顾长渊，还有几位临安城有名的才子名士，以及两位身份不俗的官家小姐，显然是顾长渊请来作陪，缓和气氛的。
沈清辞依旧是一身素雅装扮，只带了贴身的丫鬟和护卫张猛登船。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如今的沈清辞，己非吴下阿蒙，她从容的气度与近来传奇的经历，让她本身就成了一道引人瞩目的风景。
“沈姑娘肯赏光，顾某荣幸之至。”顾长渊迎上前，笑容温润，亲自引她入座。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长衫，手持折扇，更显俊雅风流。
“顾家主客气了。”沈清辞微微颔首，与众人见礼。那两位官家小姐好奇地打量着她，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与不易察觉的羡慕。
画舫缓缓驶入接天莲叶之中，荷香阵阵，清风拂面。席间，顾长渊并未再提任何合作之事，只是与众人谈诗论画，品评风物，言语风趣，见识广博，将宴会气氛调节得恰到好处。几位才子也纷纷即兴赋诗，博得满堂彩。
沈清辞话不多，但每每开口，皆能切中要害，偶尔引经据典，或是对某些事物提出独到见解，都让在座之人暗暗惊讶，不敢因她是女子而小觑。
“久闻沈姑娘不仅善于经营，于这格物之道亦有钻研，改良晒盐法，惠及一方，令人钦佩。”一位姓李的才子举杯赞道，话语中带着几分真诚。
“李公子过奖了。”沈清辞举杯回敬，“不过是偶得前人所遗札记，加以实践罢了，不敢居功。”
顾长渊摇着折扇，笑道：“沈姑娘过谦了。便是前人札记，能读懂、能用好，亦是天大的本事。便如这西湖荷花，年年岁岁花相似，但能品出其中‘出淤泥而不染’风骨的，自古又有几人？”
他这话似有所指，既赞了荷花，也暗赞了沈清辞身处商贾淤泥（并无贬义）却卓尔不群的品格。
沈清辞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只是看着舫外摇曳的荷花，淡淡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首，不蔓不枝。荷花之品格，在于其本心坚守，倒不在乎是否有人欣赏。”
她这话，既是回应，也表明了自己独立自主、不依附任何人的态度。
顾长渊眼中闪过一丝激赏，随即转移了话题，指着远处雷峰塔，说起白娘子的传说，气氛又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宴至中途，画舫靠近一处小岛暂歇。众人下船赏景，沈清辞与顾长渊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后面。
“沈姑娘，”顾长渊收敛了之前的谈笑风生，语气变得认真了几分，“前次顾某提议合作，或许有些唐突，方式亦欠妥当，还望姑娘海涵。”
沈清辞有些意外他会主动提起，不动声色道：“顾家主言重了，人各有志。”
顾长渊看着她，目光深邃：“经过这些时日，顾某对姑娘之才，更为叹服。顾某收回之前那个提议。顾家与沈家，或许不必是吞并与被吞并的关系。”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们可以是盟友。”
“盟友？”沈清辞挑眉。
“不错。”顾长渊正色道，“沈姑娘有奇思妙想，有点石成金之能，而顾家有遍布天下的渠道与人脉。我们合作，可以避开那些低层次的竞争，去开拓更大的局面。比如……姑娘之前应该也注意到了，茶叶北销的巨利。”
沈清辞心中一震，他果然也盯上了茶叶！
“朝廷茶马管制极严，此事风险巨大。”沈清辞谨慎回应。
“事在人为。”顾长渊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顾家经营多年，自有门路。若得姑娘加入，提供新的思路与可能，此事成功的把握，当更大几分。利润，我们可以五五分成。”
五五分成！这条件可谓极其优厚，显示出了顾长渊极大的诚意。
沈清辞心念电转。与顾家结盟，共同开拓茶叶北销，利益惊人，但风险也同样巨大。这无异于与虎谋皮，顾长渊绝非易与之辈。
“顾家主厚爱，此事关系重大，请容清辞仔细斟酌。”沈清辞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自然。”顾长渊也不逼迫，笑道，“顾某静候佳音。”
他知道，有些种子，只要种下，自然会慢慢发芽。
夕阳西下，画舫返航。这次荷宴，表面上风平浪静，宾主尽欢，但沈清辞知道，顾长渊己经向她抛出了一个更巨大、也更危险的诱惑。
是抓住机遇，与狼共舞？还是坚守阵地，稳扎稳打？
回去的马车里，沈清辞闭目沉思。茶叶北销的利润确实令人心动，若能做成，沈家将一跃成为真正足以影响一方经济的大商贾。但其中的风险……
她忽然想起靖王正在调查的北境走私案。这两者之间，是否会有关联？
看来，必须尽快与靖王见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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