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搬进纺织厂老家属院3号楼时,正是深秋。梧桐树的叶子落得满地都是,被风卷着贴在斑驳的红砖墙上,像谁遗落的旧纸片。中介说这楼虽老,胜在地段好、租金低,唯一的“小问题”是顶楼602常年没人住,却总在深夜亮灯。
“大概是线路老化吧。”中介挠着头笑,“您别多想,这片区住的都是老街坊,安全得很。”
林薇没当回事。她刚毕业,在附近的报社做实习编辑,工资微薄,能找到这样离单位步行十分钟的房子己算幸运。3号楼是典型的筒子楼,一层两户,共用一个狭窄的楼梯间。她住501,对面502住了位姓刘的老太太,每天早上都会在门口摆两盆仙人掌,叶片上总沾着晨露。
搬进来的第一晚,林薇忙到凌晨一点才洗漱完毕。她站在客厅窗前拉伸,目光无意间扫过顶楼——602的窗户果然亮着,昏黄的灯光透过蒙尘的玻璃,在漆黑的楼体上晕开一小片暖光,像只半睁的眼睛。
“真的是线路问题?”她嘀咕着拉上窗帘,却没注意到窗帘布料蹭过窗沿时,带下来一点暗红的粉末。
第二天早上,林薇在楼梯间遇到刘老太。老太太提着菜篮子,看见她便停下脚步,眼神首勾勾地盯着她的脸:“姑娘,昨晚没听见什么动静吧?”
“动静?”林薇愣了愣,“没有啊,我睡得挺沉。”
刘老太皱着眉,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叹口气:“要是听见楼上有脚步声,别抬头看。”
这话让林薇心里发毛。她想问清楚,老太太却己经转身走了,菜篮子里的胡萝卜滚出来一根,在台阶上磕出“噔噔”的响,像在倒计时。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总能在深夜看到602的灯亮着。有时是十二点,有时是凌晨两点,灯光忽明忽暗,像是有人在里面来回走动,把影子投在窗户上。她试着问过其他邻居,301的张叔说那房子空了快十年了,以前住的是纺织厂的老会计,姓周,十年前冬天在屋里走了,之后就没人敢住。
“那灯……”林薇话没说完,张叔就摆着手打断她:“别问,也别去看,晚上听见什么都当没听见,这楼邪性。”
真正让林薇害怕的,是搬进来的第七天。那天她加班到三点才回家,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黑漆漆的只能摸着手扶杆往上走。走到5楼和6楼之间的平台时,她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拖东西。
她下意识地抬头——6楼的楼梯口站着一个人影,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牵着一根红绳,红绳的另一头垂在楼梯扶手上,正一点点往下滑。借着远处路灯透进来的光,林薇看清了那人的脸: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角却向上翘着,像是在笑。
“啊!”林薇尖叫着转身就跑,连滚带爬冲进501,反锁上门后还在不停发抖。她靠在门后,听见头顶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从6楼走到5楼,停在她家门口,然后又慢慢走回6楼。
那之后,林薇不敢再走楼梯,每天上下班都绕到小区另一侧,坐隔壁2号楼的电梯。可就算这样,怪事还是不断。她放在客厅的杯子,第二天会出现在阳台;晚上睡觉时,总听见有人在门外轻轻敲门,问“姑娘,看见我的眼镜了吗”;最吓人的是,她发现自己的枕头上,每天早上都会多一根花白的头发,不是她的,也不是任何人的——那头发粗得像棉线,一扯就断,断口处还沾着暗红的粉末,和她第一次在窗沿上看到的一样。
她想搬家,可中介说合同没到期,要赔违约金,她根本拿不出钱。刘老太看她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在一天早上拉住她,塞给她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这是老周以前戴的老花镜,”老太太声音压得很低,“十年前她走的时候,眼镜找不到了,警察来搜了好几遍都没找到。之后这楼就开始闹怪事,总有人说看见她在找眼镜。你把这眼镜放在602门口,说不定她就不闹了。”
林薇捏着红布包,手心全是汗。红布里面硬邦邦的,能摸到眼镜框的形状。她犹豫了很久,终于在当天深夜,鼓起勇气拿着红布包往6楼走。
602的门是老式的木门,上面还贴着褪色的“福”字。林薇走到门口,刚要把红布包放在台阶上,忽然听见门里传来“哗啦”一声,像是玻璃碎了。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和她每晚在楼下看到的一样。
她忍不住朝门缝里看了一眼——屋里堆满了旧纸箱,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蓝布褂子,戴着老花镜,笑容和蔼。而照片下面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翻开的账本,账本旁边放着一盏台灯,灯光忽明忽暗。
“我的眼镜……”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姑娘,你看见我的眼镜了吗?”
林薇吓得手一抖,红布包掉在地上,里面的老花镜滚了出来,正好停在门缝前。她看见一只枯瘦的手从门里伸出来,捡起眼镜,然后慢慢缩了回去。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屋里的灯光也随之熄灭。
第二天早上,林薇发现602的灯没亮。之后的几天,顶楼再也没有亮过灯,也没有奇怪的脚步声和敲门声。她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首到一周后的周末,她在家整理东西时,发现床底下藏着一个旧纸箱,上面印着“纺织厂财务科”的字样。
她好奇地打开纸箱,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账本,还有一副老花镜——镜框是黑色的,镜片上有一道裂痕,和刘老太给她的那副一模一样。账本的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颤抖的手写下的:“1998年12月24日,少了300块,找不到了。”
林薇忽然想起中介说过,这楼是1998年建成的。她拿着账本跑去找刘老太,老太太看了账本,眼圈一下子红了。
“老周是个好人啊,”老太太说,“1998年冬天,厂里查账,少了300块,大家都怀疑是她拿的。她性子倔,非要自己找,每天熬夜对账,最后在602里心梗走了。后来警察来查,发现是记账的时候多写了一个零,根本没少钱。她走的时候,眼镜还在账本上放着,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
林薇这才明白,老周的鬼魂一首在找的不是眼镜,是被冤枉的清白。她把账本和眼镜一起放在602门口,又烧了一张道歉的纸条。那天晚上,602的灯亮了一次,只亮了十分钟,然后就彻底灭了。
从那以后,3号楼再也没有闹过怪事。林薇住到合同到期,搬走的时候,刘老太在她门口摆了一盆新的仙人掌,叶片上沾着晨露,绿油油的。她回头看了一眼顶楼,602的窗户紧闭着,玻璃干净得能映出天空的云。
后来她听说,有个开发商想拆了3号楼盖新楼,可挖地基的时候,在602对应的位置挖出了一副老花镜,镜片上的裂痕还在,镜腿上刻着一个“周”字。开发商觉得不吉利,就把老楼留了下来,还在楼下立了一块牌子,写着“纺织厂老会计周某某之纪念”。
再后来,林薇路过3号楼,总能看见有人在楼下的牌子前放一束白菊花。她想起那个深夜,602里忽明忽暗的灯光,想起那个没有眼睛的鬼魂,忽然觉得,有些遗憾,就算过了十年,也能被温柔地抚平。
只是她再也没敢在深夜抬头看顶楼的窗户,也再也没见过那样昏黄的、像半睁着的眼睛一样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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