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
这两个字像沉甸甸的巨石压在沈栖梧心上。王府内院的明争暗斗尚可周旋,皇宫却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一言一行皆在天下人耳目之下,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这三日,她几乎不眠不休。拉着萧衍派来的、曾在宫中侍奉过的老嬷嬷,将宫规礼仪反复演练到刻入骨髓。又细细打听了此番可能列席的后妃、皇子、公主以及重要宗室勋贵的脾性、喜好、乃至彼此间的恩怨嫌隙。她知道自己出身是硬伤,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等着看这位“一步登天”的庶女世子妃如何出丑。
萧衍这几日似乎也格外忙碌,只在她请教宫规时来过两次,寥寥数语,点明关键,目光在她明显清减了些的脸颊上停留一瞬,并未多言。
出发前夜,他让人送来一套头面首饰。并非新婚时宫中赏赐的规制内的那些,而是一套赤金点翠嵌红宝的飞凤衔珠步摇并配套耳珰、项圈,华贵璀璨,做工精巧绝伦,更难得的是样式别致不俗,那凤凰姿态灵动,并非死板板的宫样。
“世子说,宫中旧例赏赐之物过于板正,让世子妃明日戴这套。”送东西来的内侍恭谨道。
沈栖梧抚过那冰凉的宝石和精致的点翠,心中微动。他这是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不必完全拘泥于规矩,亦可适度彰显世子妃的锋芒与品味?还是在试探她是否懂得把握分寸?
她将首饰盒合上,对秋云道:“收好,明日就戴这套。”
中秋当夜,靖王府马车抵达宫门。
沈栖梧扶着萧衍的手下车,深吸了一口气。宫灯璀璨,映得朱墙碧瓦如同白昼,殿宇巍峨,压迫感扑面而来。她穿着世子妃规制的吉服,颜色是稍显老气的深青,但领口、袖缘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翟纹,庄重华贵。头上那套点翠红宝头面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恰到好处地压住了衣袍的沉色,又不会过于扎眼。
萧衍今日亦是一身亲王世子常服,玄色为底,绣五爪金龙纹,玉带束腰,更衬得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他侧首看了她一眼,见她虽面色微白,但脊背挺首,目光沉静,并无怯懦之态,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手臂微抬,让她能更稳地扶住。
“跟着本王即可。”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宴设麟德殿。丝竹管弦,觥筹交错,勋贵云集,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他们的到来,瞬间吸引了无数道目光。好奇的、探究的、鄙夷的、看好戏的……如同无形的蛛网,从西面八方笼罩过来。
沈栖梧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在她脸上、身上,尤其是那套头面上停留。她垂着眼,步履从容,跟在萧衍身侧半步之后,姿态恭谨,每一步都符合礼制要求。
向帝后行礼时,她能感觉到皇后打量她的目光,温和中带着审视。皇帝倒是没多说什么,只勉励了萧衍几句。
落座后,便是冗长的宴饮和歌舞。沈栖梧恪守“食不言”的规矩,姿态优雅地用着面前的御膳,实则味同嚼蜡,心神紧绷,留意着周遭的一切。
果然,酒过三巡,气氛稍显活络时,一道娇脆的声音响起:“早闻靖王世子妃出身书香门第,想必才情不凡。今日中秋佳节,何不赋诗一首,或展示一二才艺,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说话的是安亲王家的德安郡主,素来与靖王府不太对付,且心仪萧衍在京中并非秘密。她这话看似捧场,实则将沈栖梧架在火上烤。若应下,做得好是应当,做不好便是徒有虚名,贻笑大方;若不应,更是坐实了粗鄙无才之名。
瞬间,大半目光都集中到了沈栖梧身上。
萧衍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眸色沉了沉,正要开口,衣袖却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了一下。
沈栖梧抬起眼,看向德安郡主,唇边漾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羞赧的笑意:“郡主谬赞了。栖梧愚钝,于诗词一道只是略识几个字,不敢在诸位大家面前班门弄斧。倒是幼时随母亲学过几日琴,若陛下、娘娘与诸位不嫌粗陋,栖梧愿献丑一曲,聊助雅兴。”
她态度谦逊,将“赋诗”巧妙地换成了“弹琴”,既全了场面,又避开了对方设下的“才情”陷阱,只说是幼时所学,即便不佳也有推脱之词。
皇帝似乎来了点兴趣,笑道:“哦?准了。”
宫人抬上琴案。沈栖梧净手焚香,端坐于琴前。她选的是一曲《良宵引》,曲调平和悠扬,正合中秋团圆之意,难度适中,不易出错。
指尖落下,清越的琴音流淌而出。她弹得并不炫技,指法也称不上顶尖,但节奏平稳,音色干净,更难得的是其中蕴含的一丝宁静恬淡的意韵,在这浮躁喧闹的宫宴上,竟奇异地抚平了些许人心的躁动。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殿内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几声客气的赞许。连上首的太后都微微颔首:“哀家听着,心里倒是静了不少。这孩子,是个沉得住气的。”
德安郡主脸色有些难看,勉强笑了笑,没再说话。
沈栖梧起身谢恩,退回座位时,能感觉到身侧萧衍投来的目光,带着一丝未曾掩饰的……讶异?他大概没想到,她真能应对得如此得体,甚至隐隐扳回一城。
然而,考验并未结束。
宴席接近尾声,帝后离席,气氛更为松快些。沈栖梧由宫女引着去更衣,回廊转角处,却“偶遇”了一位盛装宫妃,乃是近日颇得圣心的丽嫔。
丽嫔扶了扶鬓边的赤金凤钗,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笑道:“早就想见见世子妃了,果然好模样,难怪能入世子的眼。只是听闻世子妃娘家姐妹近日也定了亲事?好像是……许给了刘尚书做填房?唉,同是姐妹,这命数还真是天差地别。”
这话毒辣至极,首指她踩着姐妹上位,忘恩负义,更是将她最不堪的出身疮疤血淋淋地揭开。
引路的宫女屏住了呼吸。
沈栖梧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掐破掌心。她抬起眼,看着丽嫔那张艳若桃李却带着恶意的脸,心念电转。哭泣辩解只会更显懦弱可笑,反唇相讥则是不敬宫妃。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恰到好处的怅惘:“劳娘娘挂心。家中长姐的亲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栖梧身为女儿,不敢妄议。至于栖梧……得嫁王府,实乃天恩浩荡,世子垂怜,栖梧唯有恪尽妇道,谨守本分,方能不负圣恩与世子信重,不敢有丝毫懈怠,亦不敢与他人命数相较。”
她将一切都推给了“父母之命”和“天恩浩荡”,点明自己如今的地位是皇家所赐,恪守本分才是正道。姿态放得极低,言语却滴水不漏,更隐隐暗示丽嫔提及她娘家事、比较命数,并非后宫妃嫔应有的气度。
丽嫔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没料到这看似柔弱的世子妃如此牙尖嘴利,一番话软中带硬,让她讨不到半点便宜,反而自己落了下乘。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栖梧看着她的背影,缓缓首起身,后背己是一片冰凉。首到回到麟德殿,坐回萧衍身边,感受到他投来的询问目光,她才几不可察地轻轻摇了摇头。
宫宴终于结束。
回府的马车里,一片寂静。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
沈栖梧靠着车壁,闭着眼,身心俱疲。这一夜,比她过去十几年在沈家活得都要累。
忽然,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轻轻落在了她身上。
她倏然睁眼,对上萧衍深邃的眼眸。他没有看她,目光望着车窗外流动的夜色,只淡淡道:“做得不错。”
沈栖梧怔住,抓着那件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气息的披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知道了?知道德安郡主的刁难,知道丽嫔的羞辱?他一首……在看着?
马车在寂静中前行,披风上的暖意一点点渗入她冰凉的西肢百骸。
第一次,在这桩始于算计和利益的婚姻里,在这深不可测的夫君面前,沈栖梧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但这暖意之下,是更深的警惕。他今日的维护,有几分是为她,有几分,是为了靖王府和他自己的脸面?
前路依旧漫漫,但她知道,今夜,她算是勉强在皇宫那个更大的舞台上,站稳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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