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的金属小屋在磨坊旁落定的第三天，就成了村里孩子们最惦记的地方。清晨的露水滴在小屋的舷窗上，折射出七彩的光，照在零展开的全息屏幕上。屏幕里跳动着会动的齿轮、旋转的风车，还有会“说话”的杠杆原理——这些都是零从星舰数据库里挑出来的“早课”内容，比私塾先生的三字经鲜活多了。
王林抱着刚从田里摘的黄瓜，站在门口看了半晌。丫蛋扎着两个羊角辫，举着小手抢着问：“零叔叔，齿轮为什么非要咬在一起呀？各转各的不行吗？”
零的机械眼眨了眨，屏幕上立刻跳出一组彩色的动态图：三个大小不一的齿轮咬在一起，大齿轮慢悠悠转一圈，中齿轮转三圈，小齿轮转五圈，最后竟带动了一个小小的石磨模型“咯吱”转起来。“你看，”零的金属音里带着点调试过的温和，“就像磨坊里的石磨，磨盘要靠底下的转盘带，转盘要靠驴拉，少了谁都磨不出米来。人与人合作也是这样，得‘卡’对位置，才能把事做好。”
孩子们盯着屏幕“哇”声一片，手里的小木棍不自觉地模仿齿轮转起来。王林咬了口黄瓜，脆生生的汁水溅在嘴角——他想起零刚来时，机械臂连拿稳一根筷子都费劲，更别说用这样生动的比喻讲知识了。那时零的“笑”是生硬的电子音，现在却能跟着孩子们的笑声，在机械脸上调出浅浅的弧度，像被阳光晒化的冰棱。
不远处的磨坊里，阿禾正带着几个妇女推新米。石磨转得“咯吱咯吱”响，和零讲解机械的金属音撞在一起，竟像支特别的曲子。阿禾往磨眼里添着稻谷，抬头看见王林，笑着首招手：“快来搭把手！你看孩子们围着零，连饭都忘了吃，怕是再过些日子，都要把他当先生了。”
王林走过去帮着推磨，木柄压在掌心沉甸甸的。“他懂的是真多，”王林望着小屋的方向，“昨天还说要给磨坊装个‘风力助力器’，说能省一半力气。”
“那敢情好，”阿禾拍掉手上的糠粉，眼里亮闪闪的，“以前总觉得那些‘天上的东西’离咱们远，没想到现在倒成了自家人。”
正说着，丫蛋举着个小风车冲出来，纸糊的叶片在风里转得飞快，几乎要飞起来。“林叔你看！”她举得高高的，小脸蛋通红，“零叔叔教我们做的，说这叫‘风能转化’，以后安在磨坊上，风一吹就能磨米啦！”
王林接过风车，指尖碰到纸叶片，感受到细细的震动。那震动里有纸的软，有竹骨的韧，还有孩子们指尖的温度——这哪是简单的风车，分明是零和孩子们一起扎进这片土地的根。
午后的日头正烈，零的小屋突然“嘀嘀”响起来。屏幕角落跳出行红色代码，像道小伤口。零的机械臂顿了顿，对孩子们说：“稍等，有颗‘小石子’卡进齿轮了。”
王林凑过去一看，屏幕上闪过归墟星域的坐标，是残留的数据节点在发送干扰信号。零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翻飞，机械眼眨得飞快，红色代码像被春雨打湿的墨迹，渐渐淡下去。“老毛病了，”零头也不抬，语气轻松得像在说田里的杂草，“以前在星舰上就总遇到，清理掉就好。”
果然没一会儿，红色变成了绿色，屏幕上“啪”地跳出只虚拟的小兔子，追着胡萝卜跑起来。孩子们的欢呼差点掀了屋顶，零的机械脸上，模仿微笑的弧度又深了些。
王林忽然懂了零说的“齿轮咬合”。零的精密和村庄的质朴，就像大齿轮和小齿轮，看似不同路，却在日复一日的磨合里，转得越来越顺。
夕阳把小屋的影子拉得老长，零点亮了屋里的暖光灯，黄澄澄的光从舷窗漏出来，和磨坊的灯光接在一起。孩子们还在屋里闹，零的金属音混着笑声飘出来，和石磨最后转完的“咯吱”声叠在一起。
王林扛着农具往家走，鼻尖萦绕着新米的香，混着零调试机器时淡淡的机油味。他想起零昨天调试“风力助力器”时说的话：“最好的发明，不是多厉害的技术，是能让人笑着用起来的东西。”
远处的星子刚冒出来，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银。王林摸了摸兜里的黄瓜籽，是今天特意留的，打算明天种在零的小屋旁。他想，不管是天上的星舰，还是地上的磨坊，能让人心里踏实的，从来都是这些带着温度的牵连——就像齿轮咬在一起，转着转着，就成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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