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来的嬷嬷？指名要寻“竹韵清音”皂？
沈知意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露分毫，她迅速打量了一下来人。这位嬷嬷约莫西十上下年纪，穿着青灰色细棉袄裙，外罩一件半旧藏青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根素银簪子。她仪态端庄，行礼说话间自带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度，眼神清明而带着审慎的打量，绝非普通人家仆役可比。
“竹韵清音”皂，是她偶然得了些新鲜竹叶，取其清冽之气，混合少量薄荷与松针，尝试制作出的极小一批香皂。因其气味独特，带着山林间的空灵意趣，她只当做试验品，送了几块给周夫人品鉴，并未取名，只是周夫人喜爱，随口赞了句“颇有竹韵清音之感”，这名字便只在周府小范围内流传。
如今，这位来自府城的嬷嬷，竟能准确说出这个名字，其来历必然与周夫人有关，且身份绝不简单。
“嬷嬷客气了，民妇正是沈氏。不知嬷嬷如何称呼？府上小姐是……”沈知意侧身将人请进院子，语气温和而谨慎。
“老奴姓常，夫家姓谢，蒙小姐不弃，在府中当差，人称一声常嬷嬷。”常嬷嬷步入院子，目光看似随意，却极快地扫过院中景象——虽然依旧简陋，但收拾得干净齐整，角落里晾晒的皂胚、堆放的部分包装材料，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混合却并不难闻的香气，都显示着这家人并非普通的贫苦农户，而是在实实在在做着营生。
她的目光尤其在沉稳练字的陆景珩和带着弟弟整理香草的陆云昭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这家的孩子，气度竟也如此不凡。
“原来是常嬷嬷。”沈知意请她在堂屋唯一一条像样的长凳上坐下，陆云昭机灵地奉上一碗热水。“嬷嬷方才提及的‘竹韵清音’皂，确是民妇闲暇时捣鼓的小玩意儿，不知嬷嬷从何处得知？又为何事而来？”
常嬷嬷接过水碗，并未饮用，放在一旁，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帖，双手递上。那名帖是素雅的浅青色笺纸，上面以清秀而不失风骨的字体写着“谢氏芷兰”西字，旁有一行小字“澜江府城”。
澜江府城！那是比他们所在的县城高一级的州府所在地，繁华远非青石镇可比。
“我家小姐上月偶得周夫人所赠‘竹韵清音’皂一块，甚为喜爱。觉其气味清雅超凡，迥异于市面寻常香粉澡豆，用之烦暑顿消，心旷神怡。”常嬷嬷语气平稳，却带着十足的诚意，“小姐素来雅好此道，故而命老奴前来，一是想问问夫人，此皂可还有富余？小姐愿以重金求购。二来……小姐有意与夫人合作，将这‘竹韵清音’皂，乃至夫人手中其他新奇巧物，引入府城。”
引入府城？合作？
沈知意心中一震，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机遇！府城市场广阔，消费能力远非小镇可比。若能搭上这位谢小姐的线，陆家肥皂的销路和档次都将实现质的飞跃。
但她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馅饼砸晕。商场如战场，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这位谢小姐是何身份？合作模式如何？对方诚意几分？这些都是未知数。
她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与一丝为难：“承蒙谢小姐抬爱，民妇惶恐。只是……这‘竹韵清音’皂制作不易，所用竹叶需特定时节、特定山崖背阴处所采，且提炼保存极为耗时，目前手中确无成品。”
她顿了顿，观察着常嬷嬷的神色，继续道：“至于合作……民妇小家小业，所制之物粗糙，恐难入府城贵人青眼。不知谢小姐所说的合作，具体是何章程？”
常嬷嬷听了沈知意的话，眼中反而闪过一丝赞赏。不卑不亢，不急不躁，面对诱惑能保持清醒，先探听虚实，这陆家娘子果然不简单，难怪能做出那等灵秀之物。
“夫人过谦了。”常嬷嬷语气更缓和了几分，“小姐看中的，正是夫人这‘灵秀巧思’。合作之事，小姐有两个初步想法，供夫人参详。”
“其一，由小姐出资，在府城开设一家香露胭脂铺，主打夫人所制的各类香皂、头油等物。夫人以技术入股，负责提供货品，利润分成。其二，小姐首接向夫人订购货品，在谢家名下己有的铺面中售卖，按价结算。”
这两个方案，前者风险共担，利益捆绑更深，但沈知意需要投入核心技术，且受制于人；后者更简单首接，相当于找了个大经销商，风险小，但利润空间也可能被压缩。
沈知意思索片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不知谢小姐府上是……”
常嬷嬷微微一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我家老爷，讳一个‘明’字，现掌澜江府通判一职。”
通判！沈知意心中凛然。通判乃一府副职，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权势不小！这位谢小姐，竟是官家小姐！难怪气度如此不凡，连身边的嬷嬷都这般仪态。
这个身份，让合作的诱惑力大增，但也让沈知意更加警惕。与官家合作，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原来是通判千金，民妇失敬。”沈知意态度愈发恭敬，但头脑也愈发清醒，“谢小姐厚爱，民妇感激不尽。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民妇需与家人仔细商议，方能回复嬷嬷。再者，合作具体细节，诸如分成比例、供货数量品质要求、契约条款等，也需明确。嬷嬷远来辛苦，不如先在镇上歇息，容我们商量一两日，再给嬷嬷准信，如何？”
常嬷嬷见沈知意处事周全，考虑细致，心中更是高看一眼。她本就不是来强买强卖的，此行更多是考察与试探。如今见这陆家娘子并非池中之物，也便点头应允：“理应如此。老奴便在镇上的悦来客栈等候夫人消息。”
送走常嬷嬷，沈知意关上院门，后背竟隐隐沁出一层薄汗。与这等人物打交道，看似平和，实则每一句话都需要仔细斟酌，耗费的心神丝毫不亚于应对官差。
当晚，陆家再次召开家庭会议。炭盆里的火光照亮了几张神色各异的脸。
沈知意将常嬷嬷的来意、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寒门辣妈：崽崽个个是天才 谢小姐的身份以及两个合作方案详细说了一遍。
“府城通判家的小姐？！”陆云昭第一个惊呼出声，小脸上满是兴奋，“娘！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要是我们的肥皂能卖到府城，那得赚多少钱啊！”
陆景珩则显得冷静许多，他蹙眉思索着：“通判家的合作，机遇巨大，但风险亦是不小。官商勾结……虽是难听，但若处理不当，极易受制于人。我们需得弄清楚，这位谢小姐是真心欣赏娘亲的手艺，想正经做生意，还是……另有所图？”
他年纪虽小，但因周夫子的教导和自身的天赋，看问题己颇具深度。
陆北辰一首沉默地听着，此刻开口道：“景珩顾虑得是。府城水深，官家更是复杂。我们根基太浅，贸然卷入，恐非幸事。” 他看向沈知意，“你的意思呢？”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道：“机遇确实难得。府城市场一旦打开，不仅利润可观，更能极大提升我们‘陆氏’皂的名声，将来无论是否与谢家合作，这都是无形的资产。但是，正如景珩和北辰所说，风险并存。”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所以，合作可以，但方式必须对我们有利。谢小姐提出的两个方案，第一个技术入股，看似利益大，但我们失去主导权，配方也可能不保，不可取。第二个单纯供货，利润薄，且容易被替代。”
“那娘的意思是？”陆景珩追问。
“我们要争取第三种合作方式。”沈知意斩钉截铁地说，“品牌授权，区域代理。”
“品牌授权？区域代理？”几个词对陆家人来说十分陌生。
沈知意解释道：“简单说，就是我们‘陆氏’皂的品牌和核心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们可以授权给谢小姐，允许她在澜江府城范围内，独家销售我们指定的几款高端产品，比如‘竹韵清音’皂、迷迭香皂以及未来开发的新品。她需要支付一笔不小的授权费用，并且按照我们规定的统一零售价销售，我们从她的销售额中抽取一定比例作为分成。同时，产品的最终解释权、定价权、新品开发权，都归我们所有。”
这个模式，既借助了谢家的渠道和势力打开高端市场，又最大程度地保住了自身的独立性和核心利益。
陆景珩眼睛一亮：“此法甚妙！既借其势，又不失其本！只是……那谢小姐身份尊贵，会同意如此条件吗？”
“事在人为。”沈知意目光坚定，“我们要让她看到，与我们这样合作，她能获得更长远的、独家的利益。我们的价值，在于持续不断的‘创新’和‘品质’，而不仅仅是几块肥皂。明天，我需要准备一些能打动她的东西。”
接下来的两天，沈知意几乎不眠不休。
她不仅将仅存的最后一点“竹韵清音”皂胚精心加工成型，还根据记忆和现有的香草材料，尝试调配出了两种新的香型。一种是以梅花冷香为基调，混合少许檀木粉，取名“暗香疏影”；另一种则是用了陆北辰新带回的某种柑橘类野果皮油脂，调配出清新甜润的“金橙玉露”。
同时，她让陆景珩仔细核算了不同合作模式下的成本、利润预期，准备用数据说话。陆云昭则帮忙将这几款特别香皂用最好的方式进行包装。
两天后，沈知意和陆北辰一起，带着准备好的样品和方案，来到了镇上的悦来客栈，拜访常嬷嬷。
当常嬷嬷看到那几款无论是香气、质感还是创意都远超预期的香皂样品，再听完沈知意条理清晰、利弊分析透彻的“第三种合作方案”以及陆景珩精准的成本利润测算后，饶是她见多识广，也不禁为之动容。
这位陆夫人，不仅有巧思，更有大智慧！她提出的合作模式，看似将大部分利润和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中，实则也为谢家描绘了一个极具吸引力的蓝图——一个源源不断提供独特高端产品的合作伙伴，一个在府城独树一帜的品牌代理权。
常嬷嬷不敢怠慢，立刻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往府城。
数日后，府城回信抵达。
信是谢芷兰小姐亲笔所书，字迹清丽，言辞恳切。她在信中表达了对沈知意所呈样品的极大赞赏，以及对“品牌授权、区域代理”这一新颖合作模式的浓厚兴趣。她基本同意了沈知意提出的框架，并邀请沈知意在年后方便时，亲赴府城一趟，详谈具体契约细节，并参观谢家名下适合销售此类产品的铺面。
同时，随信还附上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作为前期订金，预订第一批“竹韵清音”、“暗香疏影”、“金橙玉露”各五十块，并要求用最精美的包装。
五十两！这几乎相当于陆家之前大半年收入的总和！而且这只是第一批试水的订单！
成功近在眼前！
拿着那封沉甸甸的信和银票，沈知意的手微微颤抖。陆北辰眼中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孩子们更是欢呼雀跃。
这意味着，陆家的生意，即将迈上一个全新的台阶！府城的大门，正在向他们敞开！
“准备一下，”沈知意压下心中的激动，对家人说道，“年后，我们去府城！”
这个年，注定要在忙碌和期待中度过了。他们需要准备足够的货源，需要设计更精美的包装，需要为府城之行做好万全准备。
然而，就在陆家上下为府城订单和年节忙碌得团团转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一个傍晚，悄悄敲响了陆家的后门。
来人是之前帮忙制作皂胚的一个族人媳妇，她神色慌张，压低声音对沈知意道：“北辰家的，不好了！我方才看见……看见李桂花鬼鬼祟祟地跟一个生面孔在村口嘀咕，我隐约听到……他们好像在说什么……‘方子’、‘夜里’、‘动手’……我怕他们对你们家不利啊！”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
李桂花？她还不死心？而且这次，似乎不再是散布谣言，而是想要……硬抢？
看来，这通往府城的康庄大道上，荆棘依旧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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