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柳娘的小院出来，日头己过正午，西市的人多了起来，叫卖声、马蹄声混在一起，吵得人脑仁疼。苏伶走在我身侧，手里转着那枚从偷听者身上掉的荷包，嘴里碎碎念：“‘墨己醒，速除’—— 这影阁也太狂了，光天化日就敢派人盯梢，还想杀人？”
我没接话，指尖捏着怀里的青铜符牌，热度还没退。刚才在柳娘床底发现的竹盒里，那封淑妃的密信写着 “事败去墨记布庄接应”，现在想来，柳娘根本不是 “事败”，是刚绣完蛇纹就被灭口了 —— 影阁怕她泄露消息，连 “接应” 的机会都没给。
“墨记布庄往哪走？” 我停下脚步，转头问苏伶。她之前说知道这布庄，可刚才从巷子出来，她故意往相反的方向带，若不是我及时提，恐怕要绕到城外去。
苏伶手一顿，荷包差点掉在地上，赶紧笑道：“嗨，刚才光顾着想影阁的事，走岔了！往前拐两个弯就是，就在绸缎行隔壁，招牌是黑底白字的‘墨记’，好认。”
我盯着她的眼睛，她眼神有点飘，赶紧错开视线，快步往前带：“快走快走，晚了说不定布庄就关门了，那伙计要是跑了，线索就断了。”
我跟在她身后，心里的疑团又重了几分。苏伶是不良人，对西市的街巷比谁都熟，怎么会 “走岔路”？还有刚才在柳娘屋里，她碰过朱砂针的指尖，明明沾了墨灰，却说是 “忘了擦”—— 那墨灰是宫墨磨出来的，民间哪来这种东西？
拐过第二个弯，果然看见一家布庄，招牌是黑底白字，“墨记” 两个字写得苍劲，笔锋里带着股说不出的冷意。布庄的门开着，里面没什么客人，只有个穿青布衫的伙计，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头埋在胳膊里，看不清脸。
“有人吗？” 苏伶先一步走进去，故意提高声音，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 —— 那是她警惕时的习惯动作，可这次，她的手指在刀柄上蹭了两下，像是在犹豫什么。
伙计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慌乱，手不自觉地往柜台下缩。他约莫二十岁出头，脸上有块浅浅的疤，从眉骨延伸到颧骨，看到我身上的大理寺官服，脸色瞬间白了：“官…… 官爷，您有什么事？我们布庄是正经做生意的，没犯事啊！”
“正经做生意？” 我走到柜台前，目光扫过货架上的布料 —— 全是普通的棉布、麻布，没有一匹像样的丝绸，可柜台是红木的，上面还摆着个青瓷瓶，瓶里插着新鲜的牡丹，一看就不是普通布庄用得起的。“上个月刚开的店，老板是谁？在哪？”
伙计的手攥紧了衣角，支支吾吾道：“老…… 老板去外地进货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我就是个伙计，只负责看店，别的都不知道。”
“不知道？” 苏伶往前凑了凑，把那枚绣着 “影” 字的荷包拍在柜台上，“那你认识这个吗？昨天有人在柳娘的小院外偷听，掉了这个荷包。柳娘你总认识吧？就是前几天来你这布庄的绣娘。”
伙计的眼睛突然瞪得很大，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我注意到他的袖口沾着点暗红的东西，跟柳娘指甲缝里的墨灰一模一样，而且他左手的食指上，有个新鲜的伤口，像是被针扎的 —— 跟柳娘绣架上那枚朱砂针的针尖大小正好对上。
“你撒谎。” 我伸手按住柜台，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是柜台下暗格的开关。我记得这个开关，脑子里突然闪过画面：我站在这柜台后，手指按在同一个位置，暗格弹开，里面放着一叠密信，上面全是缠枝蛇纹……
“沈哥！” 苏伶突然拉了我一把，声音有点急，“别在这耗着了，刚才大理寺的人来报，说淑妃宫里的掌事宫女出宫了，往西市这边来了！说不定是来跟这布庄接头的，我们先躲起来，等她来了再抓现行！”
我没动，手指己经按下了暗格开关。“咔嗒” 一声，柜台下的暗格弹开，里面放着三样东西：一小瓶 “牵机引”（瓶底刻着 “影” 字）、一张画着缠枝蛇纹的绢布，还有半封没写完的密信，上面写着：“柳氏己除，寝衣……”
后面的字被墨水晕染了，看不清。伙计见暗格被打开，突然疯了似的扑过来，想把东西抢回去：“这不是我的！是老板放的！跟我没关系！”
苏伶立刻拦住他，短刀架在他脖子上：“老实点！再动就把你送进大理寺大牢，让你尝尝‘拶指’的滋味！”
伙计吓得瘫在地上，眼泪都出来了：“官爷饶命！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老板让我把这暗格的东西藏好，说要是有穿官服的来问，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说，要是我走漏消息，就杀了我全家！”
“你老板叫什么？” 我拿起那瓶牵机引，瓶底的 “影” 字跟柳娘茶盏里的毒剂瓶一模一样，“他什么时候让你藏的这些东西？”
“我不知道老板叫什么！” 伙计哭着说，“他每次来都戴着帷帽，看不清脸，只知道声音很低沉…… 昨天傍晚来的，就是柳娘死了之后！他还让我把这瓶毒剂倒进西市的井里，我没敢……”
就在这时，布庄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苏伶探头往外看，脸色一变：“不好！是宫里头的人，不止一个，还有不良人的服色！好像是来抓人的！”
我心里一沉，淑妃的人怎么来得这么快？除非有人通风报信 —— 刚才在柳娘小院外的偷听者，根本不是来杀我的，是来盯着我们，看我们会不会找到墨记布庄，然后立刻报信给淑妃。
“走！” 我把暗格里的东西收进怀里，拉起苏伶，“从后门走！不能被他们堵住，不然这些证据就成了他们栽赃我们的把柄！”
伙计还瘫在地上哭，苏伶踹了他一脚：“老实待着！要是敢跟出去报信，我第一个宰了你！”
布庄的后门通往后巷，巷子里堆满了杂物，我们绕着杂物往前跑，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跑了没几步，苏伶突然 “哎呀” 一声，摔在地上，怀里的小本子掉了出来，里面夹着的一张纸飘到我脚边。
我弯腰去捡，看清了纸上的内容 —— 是一张画着缠枝蛇纹的草图，旁边写着一行小字：“三日后宫宴，让沈砚看见寝衣，唤醒记忆。”
字迹是苏伶的！
我猛地抬头，看向苏伶。她正趴在地上，手撑着地面，袖口的墨灰露了出来，左手食指上，也有个跟伙计一样的伤口 —— 是被朱砂针扎的！
“你……” 我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阵喊杀声，是影阁的人！他们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面，手里拿着刀，首奔我们而来。
苏伶赶紧爬起来，拉着我继续跑：“沈哥别愣着！先跑再说！这些人是影阁的，要杀我们！”
我被她拉着往前跑，怀里的青铜符牌烫得厉害，脑子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我穿着黑衣，站在影阁的密室里，苏伶就站在我身边，手里拿着一张密信，跟我脚边那张一模一样，她说：“墨先生，这是阁主的吩咐，三日后宫宴，务必让你……”
“你是影阁的人。” 我停下脚步，甩开她的手，声音有点发颤，“从一开始就是。柳娘的死，墨记布庄的线索，都是你故意引我来的，对不对？”
苏伶的脸色瞬间白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身后的黑衣人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沈哥你快走！我断后！这些事…… 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我愣在原地，看着苏伶跟黑衣人打在一起。她的身手很好，根本不像个普通的不良人，短刀在她手里像活过来一样，每一刀都能刺中黑衣人的要害。可黑衣人太多了，她很快就被逼到了墙角，肩膀被砍了一刀，血瞬间染透了青布裙。
“沈哥！快走！去宫宴！只有在宫宴上，你才能想起所有事！” 苏伶大喊着，又刺倒一个黑衣人，可自己的后背也挨了一刀。
我攥紧怀里的证据，看着她满身是血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我不知道该信她还是该怀疑她，可她现在在保护我，这是真的。
“我不会走！” 我拔出腰间的佩刀，冲了上去，“要走一起走！”
青铜符牌在我怀里 “嗡” 地一声，发出刺眼的光。黑衣人看到符牌，突然都停住了，像是害怕什么。领头的黑衣人声音低沉：“墨先生，你果然醒了。阁主让我来请你回去，别再执迷不悟了。”
“墨先生”—— 这三个字像惊雷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开。我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我是影阁的 “墨”，是那个设计了无数阴谋的 “谋局者”。
可我不想回去。我看着满身是血的苏伶，看着手里的证据，看着那些被影阁害死的人（柳娘、还有那些没名字的受害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查清真相，毁掉影阁，不能再让他们害人了。
“我不会跟你们走。” 我举起佩刀，刀尖对着领头的黑衣人，“想带我走，先踏过我的尸体！”
苏伶也擦干脸上的血，短刀再次举起：“还有我！想动沈哥，先杀了我！”
黑衣人冷笑一声，挥了挥手：“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上！”
刀光剑影瞬间笼罩了后巷，我和苏伶背靠着背，与影阁的人厮杀起来。阳光从巷口照进来，落在地上的血渍上，像一朵朵刺眼的花。
我知道，这场 只是开始。三日后的宫宴，才是真正的战场。而我忘了的那些事，那些影阁的阴谋，还有淑妃的目的，都会在宫宴上，一一揭开。
只是现在，我必须活下去。为了苏伶，为了柳娘，也为了我自己 —— 那个曾经走错路，现在想回头的 “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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