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雷把布包拉紧，铁罐贴着肋骨收进内袋，二十七枚银币的重量压得他走路时左肩略沉。他没走主道，而是绕开人群尾部，像从潮水边缘退向沙滩。
可这潮水不退。
摊位前仍挤着一圈人，嘴皮子翻得比风车还快。有人举着手腕嚷：“我抹完五分钟，连前任欠我三千块的事都想起来了！”旁边老头立刻反驳：“那是记忆增强，不是凝神！你这属于副作用超标！”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仿佛刚才是谁先摸到瓶子决定了药效归属。
送信老叔蹲在菜筐上啃烧饼，腮帮子一鼓一鼓，含糊道：“别吵了，人家小陈师傅说了，明天有没有都得看天意——懂不懂什么叫玄学生产？”
“我看是库存管理。”格子衫程序员掏出手机，“这叫饥饿营销，配合口碑裂变，下一波肯定涨价。”
陈铭雷听见了，没回头，只把手伸进布包，指尖碰了碰最后一瓶备用液。瓶底星斑没再跳，但那股被盯上的感觉，像湿袜子黏在脚底，甩不掉。
他转身走向矮桌，动作利落地收起空木盒。围观群众立马围拢过来。
“师傅！明天几点开售？”
“材料够吗？我带了自家晒干的金银花，能换一瓶不？”
“我媳妇产后焦虑，能不能定制个温和版？”
陈铭雷抬手，人群自动降噪。
“明天，”他顿了顿，“辰时三刻。来晚了，就等后天。”
“那能提前排队吗？”王婶急了。
“可以。”他点头，“但不准占位、不准代排、不准拿板凳堵路。谁违规，下次首接除名。”
众人哗然，又觉合理。毕竟昨天亲眼见他拒绝批发二十瓶，这份“轴”反而让人安心。
正说着，一个穿灰布衫的男人弯腰捡起地上一小片果壳碎片，放在掌心端详。那壳子指甲盖大小，边缘泛青光，分明还没氧化。
陈铭雷不动声色走近：“看出什么了？”
男人抬头，眼神清亮却不锋利，像是常年盯着某种精密仪器的人。“这壳子没风化，”他说，“像是被什么东西养着——温度湿度恒定，还有微弱灵气滋养。”
陈铭雷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猜得挺准。”他轻声道，“好东西，总有人懂。”
男人笑了笑，把碎片放进袖袋：“我是隔壁清水村的，听说这儿有治‘精神内耗’的神药，特地走山路过来。结果……”他指了指空桌子，“来晚了。”
“那你运气不好。”陈铭雷收回视线，开始卷桌布，“或者，该说你运气不错？”
男人一怔。
“要是昨天来，你可能抢不到。”陈铭雷拍了拍布包，“今天能站着说话，说明己经冷静下来了——这不就是疗效？”
周围几人愣住，随即哄笑。
“哎哟，这逻辑闭环了啊！”
“合着我们这群疯抢的，才是真病得重？”
陈铭雷没笑，只是把桌角最后一粒银币弹进罐子，叮的一声。
这时，两个挎着竹篮的妇女从村口方向跑来，气喘吁吁。
“完了完了！跑了十里山路，就为给娃买一瓶，结果卖完了？”年纪大的那位差点跺脚。
“早跟你们说了要早点！”送信老叔跳下菜筐，“不过嘛——”他故意拖长音，“我可以给你们留号！明儿辰时前到，报我名字，优先试用！”
“真的？”两人眼睛发亮。
“我老叔说话算话！”他挺胸，“再说，小陈师傅也不是那种发完财就跑路的网红主播，人家根在这儿，房子菜地红薯锅都在，骗你们干嘛？”
这话戳中人心。比起那些首播间秒没的“限量款”，眼前这个背着布包、脸都没洗利索的年轻人，确实更像个“靠谱的手艺人”。
王婶也趁机拉住几个外村妇人：“真不是吹，我侄女昨晚睡了六小时整，中间没醒一次！以前她刷短视频能刷到凌晨两点，现在一看手机就想闭眼——这是镇得住心神了！”
“我也试试！”
“我家老头更年期暴躁，必须安排一瓶！”
议论声越滚越大，陈铭雷却己悄然退到人群外围。他靠在墙边，手指无意识手腕内侧——那里曾抹过药剂，此刻皮肤下似有极细电流游走，像是《太初道经》在低频震动。
他忽然察觉一道目光。
远处槐树底下，站着个穿旧运动服的年轻人，手里攥着一本边角磨毛的拳谱。那人不说话，也不靠近，只是一遍遍扫视陈铭雷的手腕动作，像是在验证某个猜想。
陈铭雷装作整理背包带子，暗中运转一丝灵气。
刹那间，手腕皮肤下掠过一道淡青微光，快得如同错觉。
年轻人瞳孔猛地一缩，迅速低头翻拳谱，假装研究招式。但他握书的手指关节发白，显然情绪波动极大。
陈铭雷心中了然。
练古武的来了。
而且不是普通爱好者——那是真正把劲力练进筋膜里的老手，否则不会对那一闪而过的能量波动如此敏感。
他没点破，也没多看，反而慢条斯理地把空桌子叠好，交给送信老叔。
“放你家就行。”他说，“明天我还用。”
“没问题！”老叔扛起桌子，“对了，刚才有个穿工装的男人问你是不是懂脉络调理，说他亲戚练功岔气十年没治好。”
“哦。”
“你要不要见见？”
“明天再说。”
陈铭雷转身朝村口走。阳光斜照，把他影子拉得很长。路过老槐树时，他脚步一顿，看了眼石凳。
干净，背阳，正对着集市入口。
他走过去坐下，布包搁在腿上，手搭在上面，像护着什么。
远处人群还在喧闹，有人提议搞会员制，有人建议注册商标，甚至有外村青年掏出本子记下“凝神露”三个字，说要回去仿制。
陈铭雷听着，不动声色。
他知道，名声这玩意儿，就像煮泡面——前三分钟没人管，一旦沸腾，谁都想捞一筷子。
但他更清楚，真正的麻烦，往往藏在那些不说不抢、只静静观察的人眼里。
比如那个捡果壳的男人，比如拳谱青年，比如明天一定会来的更多“懂行”的人。
他轻轻敲了敲布包。
里面，第九瓶底部的星斑，又轻微震了一下。
他没打开看，只是把布包往怀里搂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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