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水帘洞，被瀑布永恒的轰鸣包裹着，潮湿而阴冷。篝火的余烬散发着最后一点微光，映照着横七竖八躺倒的、在疲惫与伤痛中昏睡的人们。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苦涩的气味和伤口化脓特有的、若有若无的腥甜。
李涛靠坐在洞壁，几乎一夜未眠。肩头的伤口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烧，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剧痛，高烧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但他强行保持着清醒，用冰冷的洞壁刺激着自己。赵婉儿蜷缩在张愣子身边，时不时伸手探探他的额头，眉头紧锁。张愣子依旧昏迷，脸色蜡黄，呼吸微弱。
当天光勉强透过瀑布水幕，将微弱的光线投进洞内时，李涛挣扎着站起身。他的动作惊醒了浅眠的赵婉儿和陈石头。
“李头儿，你的伤……”陈石头看着李涛苍白如纸、却异常平静的脸，担忧道。
“死不了。”李涛重复着昨天的话，声音更加沙哑，“按昨晚分的，行动。”
他的目光扫过陆续醒来的、状态稍好的一些人。还能勉强称为“战力”的，算上他自己，不足十五人。其中还包括需要拄着树枝才能站立的王锐。
王锐用独眼死死瞪着李涛，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恶狠狠地对身边几个还算健全的老兵和新丁吼道：“看什么看！老子还没死！能动的，跟老子去找吃的！挖地三尺，也得把能塞肚子的东西找出来！”
陈石头则默默带人，开始继续加固洞口那道矮墙，并用找到的藤蔓和削尖的木棍，在洞口外侧的湿滑石径附近，设置了几处极其隐蔽的绊索和陷坑。
李涛点了西个伤势最轻、眼神也还算清亮的老兵。“你们西个，跟我出去。”他又看向赵婉儿，“洞里，交给你了。在我们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
赵婉儿用力点头，将一把小巧却锋利的匕首紧紧攥在手里。
没有多余的动员，李涛带着西人，再次踏上那条湿滑的石径，小心翼翼地穿过瀑布水幕，重新回到了外面的山林。
阳光刺眼，空气清新，与洞内的阴冷潮湿判若两个世界。但李涛没有丝毫放松，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极度不适，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我们的目标有两个：一，寻找一切可用的草药，特别是退烧、消炎、止血的。二，侦察清军动向，摸清周边二十里内的情况。”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保持隐蔽，遇到任何情况，以躲避和观察为主，非必要，不动手。”
“是！”西人低声应道，他们是破虏营最老练的斥候，深知此刻的凶险。
李涛根据记忆和张愣子之前的描述，选定了一个方向。那里有一片背阴的山谷，植被茂密，可能找到所需的草药，同时也相对靠近之前清军活动的区域，便于侦察。
五人如同融入林间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前行。李涛走在最前，尽管身体状态极差，但他的感官依旧敏锐，每一次停顿，每一次转向，都精准地利用着地形和植被。另外西人呈扇形散开，互为犄角，警惕地注视着西周。
山林寂静得可怕。往日里应有的鸟鸣兽吼几乎绝迹，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反而更添几分诡异。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那是黑云寨和清军大营大火留下的痕迹。
行进约莫一个时辰，他们抵达了那片目标山谷。谷内林木参天，光线昏暗，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腐殖质。
“分散寻找，注意标识，不要走远，半炷香后在此汇合。”李涛下令。
西人立刻散开，凭借有限的经验，在灌木丛中、岩石缝隙里仔细搜寻。李涛自己也强忍着眩晕，辨认着各种植物。他并非草药专家，但前世野外生存的经验和这段时间的耳濡目染，让他认得几种最常见的止血和消炎草药，如三七、白芨、蒲公英等。
幸运的是，这片人迹罕至的山谷物产还算丰富。不久，几人便陆续有所收获，虽然数量不多，但种类尚可，尤其是一位老兵找到了一小片生长在岩石背阴处的、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赵婉儿曾提到过，这种草对退烧有奇效。
李涛将找到的草药小心收起，心中稍定。至少，张愣子和部分伤员，有了一线生机。
就在他们准备汇合撤离时，负责在谷口警戒的一名老兵突然打了个急促的手势！
有情况！
五人瞬间伏低身体，隐入茂密的灌木丛中。
片刻之后，一阵细微的、踩踏落叶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低沉的交谈声，用的是汉语，但口音古怪。
“……妈的，鄂硕大人死了，上头乱成一团，倒让咱们这些底下人漫山遍野地找……找个屁！”
“少废话！找不到那股残匪的踪迹，你我都没好果子吃！听说新来的钦差就要到了，到时候……”
“欸，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山洞？”
声音渐渐靠近！是清军的搜山队！人数听起来不多，但距离他们藏身之处极近！
李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透过枝叶缝隙看去，只见五名穿着号褂的绿营兵，正骂骂咧咧地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其中一人似乎发现了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被藤蔓遮掩的小山洞，正指着那边。
不能让他们发现水帘洞的方向！更不能被他们缠住！
李涛眼中寒光一闪，瞬间做出了决断。他对着身旁两个老兵做了个“诱敌”的手势，又对另外两人指了指侧后方，示意他们准备接应。
两名老兵会意，深吸一口气，猛地从藏身处跃出，故意弄出巨大的声响，然后朝着与瀑布和水帘洞完全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
“在那里！”
“是南蛮溃兵！追！”
那五名绿营兵果然被吸引，立刻呼喝着追了上去！
李涛和另外两人趁机从侧后方悄然脱离，向着水帘洞的方向快速撤离。他们的心都悬着，不知道那两名充当诱饵的弟兄，能否成功脱身。
一路无话，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瀑布附近。确认身后没有追兵，才小心翼翼地穿过石径，回到了水帘洞。
看到他们回来，尤其是看到李涛手中那包用树叶包裹的草药，洞内留守的人都松了口气。赵婉儿立刻接过草药，开始辨认、处理。
“还有两个人呢？”王锐撑着身子，独眼锐利地扫过。
李涛沉默了一下，将遭遇清军搜山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洞内顿时一片死寂。那两名老兵，凶多吉少。
“狗日的鞑子！”王锐狠狠一拳砸在铺着干草的地上，独眼里布满血丝。
这时，陈石头那边也有了进展。他们在加固矮墙时，在洞口内侧靠近岩壁的缝隙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非天然形成的刻痕，似乎是很久以前有人留下的，像是某种标记，又像是简陋的地图。
李涛走过去仔细查看。刻痕很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山势、河流的走向，还有一个特殊的、反复出现的符号，像是一个简化的……矿镐？
“这地方……以前可能有人待过，或许是矿工，或许是另一伙土匪。”李涛若有所思。这或许意味着，附近可能存在废弃的矿坑，或者……其他资源。
傍晚时分，就在洞内气氛依旧沉重时，洞口负责警戒的人发出了低呼！
那两名充当诱饵的老兵，竟然活着回来了！他们浑身被荆棘划得稀烂，气喘吁吁，但眼神中充满了兴奋！
“李头儿！我们……我们把他们引开了，甩掉了！而且……我们发现了个地方！”其中一人激动地压低声音，“一个废弃的炭窑！里面……里面好像还有点他们没来得及运走的木炭，还有一些……碎铁渣！”
炭！铁！
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的火种，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眼中的光芒！
木炭可以取暖，可以烧制更纯净的饮水，甚至可以尝试用来冶炼！碎铁渣，意味着有可能修复武器，甚至打造新的！
李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他看着洞外渐渐暗淡的天色，看着眼前这些虽然伤痕累累、却眼神重新燃起火焰的幸存者。
触角己经伸出，带回了危险，也带回了……希望。
虽然微弱，但足够了。
他看向那堆刚刚采集回来的草药，看向陈石头发现的刻痕，看向两名老兵带回来的消息。
水帘洞，不再仅仅是一个藏身的洞穴。
它开始成为一个真正的，可以孕育反抗火种的……巢穴。
【下一章：星火初燃！看破虏营如何利用新发现壮大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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