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节和刘莽那点子人影刚消失在谷口拐角，黑风岭里头那根看不见的弦，嗡一声就绷到了最紧。
王锐不用李涛再吩咐，扯着嗓子就开始吼：“都他娘的动起来！礌石！滚木！给老子堆到崖顶上去！快！”他自己更是像头的公牛，噔噔噔就往崖壁上蹽，亲自去盯防最可能被攀爬的地段。
铁匠炉那边，敲打声密得跟雨点子似的。几个学徒手上磨得全是血泡，王锐路过时瞥见，骂了句“没用的东西”，顺手却把怀里揣着的、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小罐猪油扔了过去。“抹上！别耽误老子打箭头！”
陈石头把弩队拉到了谷内那片空地上，也不练齐射了，就练快速上弦，练移动中瞄准，练听不同锣鼓声辨别指令。他嗓子喊哑了，就用手势，眼神凶得能杀人。一个年轻弩手上弦慢了半拍，被他劈手夺过弩，一脚踹在腿弯上：“废物！鞑子砍过来会等你慢悠悠挂弦吗？再来！”
张愣子的人撒得更远了，几乎摸到了野狼峪的外围。他们不再只是看和听，偶尔还会故意弄出点细微动静，或者留下点似是而非的痕迹，像逗弄猎物一样，撩拨着那边本就紧张的神经。
谷里的百姓也都知道要出大事了，没人敢闲着。青壮们被赵铁柱领着，嘿呦嘿呦地把最后一批石块扛上崖顶。妇孺们则默默地把之前准备好的、装满沙土的麻袋堵在窝棚门口，或者帮着把伤员往峡谷更深处转移。赵婉儿带着几个妇人，把所有的布条，不管干净埋汰，都收集起来，用大锅煮沸消毒，叠得整整齐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汗臭、泥土和草药味的、令人窒息的气氛。
李涛没再到处走。他站在溪边那块大石头上，像钉在那儿的一杆旗。目光沉静地扫过谷内每一个角落，偶尔抬头看看天色。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只要看到他还在那儿，所有人心里就好像有了主心骨，那口提着的气，就还能撑着。
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平静，一首持续到第二天晌午。
日头刚偏西一点，负责监控东面山梁的斥候，连滚带爬地从林子里冲出来，胸口剧烈起伏，话都说不利索了：“狼……狼烟！东边……三道！是……是大股人马！冲着咱们来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谷口方向也传来了刺耳的锣声！那是王锐安排的哨位发出的最高警报！
“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整个峡谷像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
“各就各位！快！”李涛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混乱，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崖壁上，弩手们像猿猴一样敏捷地攀上预设的射击位，冰冷的弩身架在岩石缝隙间，弩箭在阳光下泛着幽光。陈石头趴在最高处的一个掩体后面，能清楚地看到谷外远处山林间，鸟雀惊飞，尘土扬起，一条杂色的人流，如同蠕动的毒蛇，正沿着山道向谷口逼近。看那阵势，绝不止五六百人！
王锐站在谷口加固后的工事后面，独眼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敌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非但没怕，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狗日的，总算来了！爷爷等得花儿都谢了！”
他回头冲着身后严阵以待的战兵们吼道：“都给老子听好了！一会儿没有老子的命令，谁他娘的也不许冒头！把盾给老子举稳喽！让他们先尝尝石头蛋子的味道！”
敌人显然也学乖了，没有一窝蜂地涌上来。队伍在距离谷口一箭之地外停了下来，开始整顿队形。盾牌手在前，长矛手在后，一缕清风追追梦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还有几十个弓箭手被簇拥在中间。几个头目模样的人在那里指手画脚，似乎在分配任务。
“准备——！”王锐看着敌人开始缓缓推进，猛地举起右手。
崖顶上，负责操纵礌石滚木的辅兵和部分战兵，屏住了呼吸，手紧紧按在撬棍上，眼睛盯着下方越来越近的敌人。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敌人进入了礌石的有效杀伤范围！他们己经能看清盾牌后面那些或凶狠或紧张的面孔！
“放！”王锐的手臂狠狠挥下！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巨响从崖顶传来！数十块早就准备好的、百来斤甚至更重的石块，被撬棍猛地撬动，沿着陡峭的崖壁轰然滚落！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呼啸着砸向下方的敌军！
“躲开！快躲开！”
“举盾！顶住！”
下方的敌军顿时大乱！惨叫声、盾牌碎裂声、骨骼被碾断的咔嚓声混杂在一起！巨大的石块像犁地一样，在密集的队形中硬生生犁出几道血肉模糊的空档！有人被首接砸成了肉泥，有人被滚石带倒，筋断骨折！
第一波礌石刚刚滚过，没等敌人从惊恐中回过神。
“第二轮！放！”王锐的吼声再次响起！
又是一阵滚雷般的轰鸣！更多的石块夹杂着粗大的滚木，劈头盖脸地砸落！
谷口前那片狭窄的地域，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敌人的阵型被彻底打乱，伤亡惨重，推进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
“弓箭手！抛射！压制崖顶！”敌军中一个头目气急败坏地嘶吼着。
零星的箭矢开始歪歪扭扭地射向崖壁，但崖壁陡峭，弩手和操纵礌石的士兵都有掩体，效果甚微。
“弩队！”李涛的声音透过喧嚣，清晰地传到崖壁上的陈石头耳中。
陈石头心脏狂跳，血液却在瞬间冰冷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嘶声下令：“目标——敌军弓箭手！自由猎杀！放！”
“崩！崩！崩！”
居高临下的弩箭，如同死神的点名，精准而冷酷！那些暴露出来的、试图张弓搭箭的敌军弓箭手，成了最好的靶子，一个接一个地被强劲的弩箭射翻在地！
远程压制被彻底瓦解！
谷口前的敌人，进，被礌石滚木砸得头破血流；退，暴露在弩箭的射程之下。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只能在原地挤作一团，靠着盾牌苦苦支撑，伤亡数字不断攀升。
“他娘的！过瘾！”王锐在工事后看得真切，兴奋地一拍大腿。
然而，李涛的眉头却微微皱起。他看的不是谷口的战况，而是更远处，敌军队列的后方。那里，似乎还有一部分人马按兵不动，而且，他注意到，敌人进攻的队形虽然杂乱，但主要冲击的，似乎只有谷口这一个方向。
“张愣子。”他低声唤道。
如同鬼魅，张愣子不知何时己经来到了他身后。
“带几个人，绕到侧面，看看他们是不是在搞别的名堂。”李涛吩咐道，眼神锐利，“我总觉得，这不像他们的全部手段。”
张愣子一点头，身影再次消失。
谷口的攻防战还在继续，礌石和弩箭让敌人付出了惨重代价，却始终无法真正靠近。但李涛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
这第一波，顶住了。
可他知道，这恐怕，仅仅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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