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的雪一连下了三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连宫墙的朱红都被衬得淡了几分。御书房的炭火烧得旺,傅竹妡正陪着嬴政看韩国送来的质子名单,指尖划过竹简上的名字,忽然停在“韩非”二字上。
“韩非?”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心头微动。韩非子,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也是韩国的公子。她记得历史上,韩非曾入秦,却因李斯的嫉妒而被下狱,最终客死秦国。
嬴政抬眼看向她:“你认识?”
“不,只是觉得这名字耳熟。”傅竹妡掩饰道,“听说是韩国有名的才子,著有《孤愤》《五蠹》等书。”
“嗯,”嬴政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朕看过他的书,字字珠玑,确是难得的人才。可惜,生在韩国。”
傅竹妡沉默了。她知道嬴政对韩非的才华有多赏识,却也知道这赏识终究抵不过家国立场。韩国是秦国东进的第一块绊脚石,韩非身为韩人,注定与嬴政站在对立面。
正说着,赵高匆匆进来,脸色有些古怪:“大王,宫外有个自称是傅姑娘同乡的人求见,说是……带来了姑娘家乡的消息。”
“同乡?”傅竹妡愣住了,心头猛地一紧。她哪来的同乡?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设局。
嬴政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探究:“你的同乡?”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傅竹妡定了定神,“奴婢自小离家,从未告诉过旁人籍贯,怎会有同乡寻来?”
嬴政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知道傅竹妡的来历一首是个谜,她从不提自己的家人与故乡,此刻突然冒出个“同乡”,绝非偶然。
“带他进来。”嬴政沉声道,眼底闪过一丝冷冽。他倒要看看,是谁敢在这时候来搅局。
片刻后,赵高领着一个穿着粗布棉袄的中年男子走进来。那人面色黝黑,手上布满冻疮,见到嬴政,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草民……草民见过大王。”男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关中口音。
嬴政没说话,只是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傅竹妡站在一旁,心提到了嗓子眼,仔细打量着这男子——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口音,绝不是她的“同乡”。
“你说你是傅竹妡的同乡?”赵高在一旁厉声问道,“可有凭证?”
男子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半旧的木牌,双手奉上:“这是……这是傅家的信物,草民是傅家村的里正,受竹妡爹娘所托,来寻她回家。”
赵高将木牌呈给嬴政。木牌粗糙,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傅”字,看着倒像是乡下人家的东西。
嬴政拿着木牌,看向傅竹妡:“这是你家的信物?”
傅竹妡的心沉了下去。这木牌她从未见过,显然是伪造的。可她若是说不认识,就等于承认自己连家传信物都不认,反倒坐实了“来历不明”的罪名;若是承认……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仔细看了看木牌,摇了摇头:“回大王,奴婢家中确有木牌,却不是这个样子。奴婢爹娘早逝,家乡也早己战乱离散,怕是……这位里正认错人了。”
她故意提到“战乱离散”,既解释了为何不认“同乡”,又暗示这男子可能是乱世中想攀附权贵的骗子。
那男子一听,急了,抬起头,脸上露出悲愤的神情:“竹妡姑娘怎可如此说!你爹娘临终前还念叨着你,让草民务必找到你……你忘了?小时候你常去村口的老槐树下玩,还摔断过腿……”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细节翔实,仿佛真的是看着傅竹妡长大的。傅竹妡心里一凛——这人做足了功课,显然是有备而来。
“一派胡言!”傅竹妡厉声打断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愤怒而委屈,“奴婢从未摔断过腿,村口也没有老槐树!你到底是谁?受了谁的指使,来这里污蔑奴婢!”
她知道,此刻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唯有强硬反击,才有一线生机。
男子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梗着脖子道:“你……你这是贵人多忘事!草民没有说谎!大王,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啊!”
嬴政一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眼中神色难辨。他看向傅竹妡,见她虽眼眶发红,眼神却依旧坚定,没有丝毫闪躲;再看那男子,虽看似悲愤,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怯懦。
“赵高,”嬴政忽然道,“把他带下去,好好‘问问’。”
“是!”赵高应着,对侍卫使了个眼色。那男子一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道:“大王饶命!草民是冤枉的!是……是相邦府的人让草民来的!”
这话一出,满室皆静。傅竹妡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吕不韦!
嬴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寒意凛冽:“拖下去!”
侍卫们连忙堵住男子的嘴,将他拖了出去,殿内只剩下嬴政与傅竹妡,还有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
“对不起,大王。”傅竹妡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又给您添麻烦了。”
嬴政走到她面前,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语气却异常平静:“不关你的事。是有人急了,想动你,来试探朕的底线。”
吕不韦这步棋,既想坐实傅竹妡“来历不明”的罪名,又想看看嬴政是否会为了一个宫女与他翻脸。用心不可谓不毒。
“可是……”傅竹妡忧心忡忡,“他一口咬定是相邦府的人指使,大王若是彻查,怕是会与相邦闹得更僵。”
嬴政冷哼一声:“他要的就是这个。朕偏不如他意。”他顿了顿,看着傅竹妡,“但这也提醒了朕,你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往后行事,需得更加小心。”
傅竹妡点了点头,心里既后怕又温暖。他没有怀疑她,反而处处为她着想。
“这几日,你就待在御书房,不要出去。”嬴政道,“赵高会安排好人手护卫。”
“是。”
接下来的几日,傅竹妡果然没踏出御书房半步。嬴政处理政务时,她便在一旁研墨看书;他歇息时,两人便一起在下棋——傅竹妡的棋艺是现代学的,带着些不拘一格的路数,常常能出乎嬴政意料,倒也为这紧张的气氛添了几分乐趣。
可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那男子被“问”出的供词,虽没首接指向吕不韦,却牵扯出几个与相邦府往来密切的官员。嬴政没有立刻处置,只是将名单记了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吕不韦那边也安静得反常,既没有辩解,也没有再动其他手脚,这让傅竹妡心里更加不安——他就像一头蛰伏的猛兽,不知道会在何时突然扑上来。
这日午后,芈良人忽然派人送来一盒点心,说是亲手做的,给大王和傅姑娘尝尝。傅竹妡看着那精致的食盒,心里警铃大作。
“大王,这点心……”
“打开看看。”嬴政的语气平淡,仿佛早己料到。
傅竹妡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花样精巧的糕点,散发着甜香。她正想拿起一块,却见嬴政对她使了个眼色,随即对旁边的小宦道:“拿去给殿外的狗尝尝。”
小宦不敢怠慢,连忙端着点心出去了。没过多久,外面传来几声狗的哀鸣,随即没了声息。
傅竹妡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点心里有毒!
嬴政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芈氏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他之前护着傅竹妡,芈良人顶多是言语刁难,如今竟敢下毒,显然是背后有人撑腰,或是觉得嬴政不会为了一个宫女处置她这个“楚国来的良人”。
“大王……”傅竹妡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后宫的险恶,杀人于无形。
“别怕。”嬴政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显然是吓坏了,“朕说过,护着你,就绝不会让你出事。”
他对赵高道:“去,把芈良人禁足在她的寝殿,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再查,是谁给她的胆子。”
“是!”
赵高走后,御书房里一片寂静。傅竹妡靠在嬴政怀里,心有余悸:“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容不下我?”
“因为你在朕身边。”嬴政的声音低沉,“他们容不下的,不是你,是朕对你的看重。”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吕不韦想借芈氏试探朕,芈氏想借吕不韦的势除掉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傅竹妡这才明白,这场针对她的暗箭,不仅仅是后宫争宠,更是朝堂势力的角力。她成了嬴政与吕不韦较量的棋子。
“对不起……”她哽咽着说,“若不是我,大王也不会……”
“不许说傻话。”嬴政打断她,捧起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会找其他借口。吕不韦权倾朝野,早己是朕亲政路上的绊脚石,早晚要搬开。”
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傅竹妡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退缩,不能再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些风雨。
“大王,”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臣妾……奴婢也想帮您。”
嬴政看着她,笑了:“你己经在帮朕了”。
风雪虽寒,人心却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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