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竹简载心事，锋芒初显露
秋去冬来，咸阳宫的檐角挂上了晶莹的冰棱，御书房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映得满室暖意融融。傅竹妡坐在小几旁，手里捧着一卷《商君书》，看得入神。
这是嬴政特意找来给她看的。“秦国能有今日，靠的是商君之法。”他当时这样说，眼神里带着对法家先驱的敬重，“你要懂秦国，就得先懂商君。”
傅竹妡看得很认真。她知道，商鞅变法是秦国崛起的根基，“废井田，开阡陌”“奖励耕战”“严刑峻法”，这些政策像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了旧贵族的束缚，也让秦国成为虎狼之国。可字里行间的严苛，又让她隐隐心惊——历史课本上冰冷的“法治”二字，背后是无数人的血泪。
“在想什么？”嬴政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她蹙起的眉头。
傅竹妡抬起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大王，商君之法虽让秦国强大，可会不会……太过严苛了？”她想起上次去御膳房，听到一个小宦因为打碎了一只碗，就被按律杖责二十，至今还躺在校场旁的杂役房里。
嬴政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起案上的墨锭，在砚台里慢慢研磨：“苛？乱世需用重典。六国纷争数百年，百姓早己习惯了弱肉强食。若不用重法，何以立规矩？何以让秦国上下一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你看那韩、赵、魏，朝堂之上党争不断，百姓流离失所，难道是因为律法太严？不，是因为法不统一，令不行禁不止。”
傅竹妡沉默了。她知道嬴政说得对。后世的“仁政”，是建立在统一与稳定之上的，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法治”或许真的是最有效的手段。可她终究是来自一个更注重人文关怀的时代，见不得这般血淋淋的严苛。
“等天下统一了，”嬴政忽然道，目光望向窗外的飞雪，“律法或许可以松些。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那时，自然不用再靠重典约束。”
傅竹妡的心猛地一跳。他总是这样，在谈论冷酷的权术与律法时，会忽然流露出对未来的温柔期许。那不是空泛的口号，而是他一步步要去实现的目标。
“大王一定会做到的。”她由衷地说。
嬴政转过头，看着她眼中的信任，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有你在，或许会更容易些。”
傅竹妡的脸颊微微发烫，低下头继续看书，心里却像被炭火烤着，暖烘烘的。
这些日子，她不仅在学秦国的律法，也在学如何看地图。嬴政处理军务时，她便在一旁看着那些标注着山川河流、城郭关隘的羊皮地图，听他与将领们讨论行军路线、粮草调度。渐渐地，她也能看出些门道——哪里是易守难攻的险地，哪里是粮草转运的枢纽，哪里是敌军可能设伏的盲区。
这日，秦军将领王龁送来军报，说赵国在长平附近增兵，似有异动。嬴政对着地图看了许久，眉头紧锁。长平之战虽己过去多年，可那尸骨累累的战场，依旧是秦赵两国心中的刺。
“赵国这是想反扑？”嬴政指尖重重敲在长平的位置，“李牧刚在宜安胜了我军，赵括的儿子又在朝中叫嚣，他们是觉得，秦国真的怕了不成？”
傅竹妡站在一旁，看着地图上长平的位置，忽然想起历史上赵国的软肋——他们的粮食储备远不如秦国。长平之战后，赵国国力大损，这些年虽有恢复，却依旧经不起长期战争的消耗。
“大王，”她鼓起勇气开口，“奴婢看这地图，赵国的粮道要经过太行陉，若是……”
她的话没说完，嬴政己猛地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想说什么？”
傅竹妡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若是能切断太行陉的粮道，赵国的军队就算再多，也撑不了多久吧？”
嬴政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太行陉，那里是赵国西通关中的要道，地势险峻，确实是粮道的咽喉。他之前只想着如何正面击溃赵军，竟没往这方面想。
“你……”他看着傅竹妡，眼中满是惊喜，“如何想到的？”
“奴婢……奴婢只是看地图瞎猜的。”傅竹妡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听老农说，打仗就像种地，得先断了对方的水和肥。”
嬴政却笑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赞赏：“说得好！断水断肥！竹妡，你这脑子，比朝中某些只知硬拼的将领还清楚！”
他拿起笔，在地图上太行陉的位置重重画了一个圈：“传令王龁，派一支精锐，绕后突袭太行陉，务必切断赵国粮道！”
“是！”赵高在一旁听得清楚，连忙应声而去。
傅竹妡看着嬴政兴奋的样子，心里既欢喜又忐忑。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己经超出了一个宫女该有的见识，若是被有心人追问，很难解释清楚。
“怎么了？”嬴政看出她的不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怕什么？你说得对，有功就该赏。”
“奴婢不敢邀功。”傅竹妡低下头，“只是……怕旁人说闲话。”
“闲话？”嬴政冷哼一声，“谁敢说闲话？朕说你有功，你就有功。”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温柔，“竹妡，你不必总把自己藏起来。你的聪慧，你的见识，都该让他们看看。”
傅竹妡抬起头，撞进他鼓励的目光里，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或许，她不必总是小心翼翼地扮演一个“普通宫女”。她来自未来，熟知历史走向，这或许就是她能为他做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提醒他避开陷阱，抓住机遇。
几日后，王龁送来捷报，说秦军成功突袭太行陉，烧毁了赵国大量粮草，赵军因缺粮而大乱，秦军趁势掩杀，大获全胜。
消息传来，咸阳宫一片欢腾。嬴政在朝堂上大肆嘉奖了王龁，却在回到御书房后，笑着对傅竹妡道：“这第一功，该给你。”
他从案上拿起一枚玉佩，那玉佩是用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凤凰，栩栩如生。
“这是……”傅竹妡愣住了。
“赏你的。”嬴政将玉佩放在她手心，“往后，你可凭这枚玉佩，自由出入御书房，甚至……参与议事。”
傅竹妡握着温润的玉佩，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这不仅仅是一枚玉佩，更是一种认可，一种权力的象征。他是想让她，从幕后走到台前。
“大王，这太贵重了，奴婢……”
“拿着。”嬴政打断她，眼神坚定，“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傅竹妡，不是普通的宫女。”
傅竹妡看着他眼中的认真，不再推辞，将玉佩紧紧握在手心。玉佩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一股暖流，涌入心底。
她知道，这枚玉佩会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吕不韦的忌惮，后宫的嫉妒，朝臣的非议，都会因为这枚玉佩而变本加厉。可她不怕。有他的信任与维护，她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这日傍晚，傅竹妡拿着玉佩去偏殿取嬴政要的书简，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吕不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大王，那傅氏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宫女，您怎能让她参与军政？还赐下凤凰玉佩，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被六国耻笑？”
“相邦似乎对竹妡的成见很深。”嬴政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她能为秦军献计，助我军大胜，难道不配得赏？”
“那不过是侥幸！”吕不韦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大王，您是秦国的王，未来的天子，岂能被女子所惑？商君有云，‘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军政大事，岂能让一个女子置喙？”
傅竹妡站在门外，手心微微发凉。她知道吕不韦说的是历代的规矩，女子不得干政，更何况她只是个宫女。
就在这时，嬴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商君也说过，‘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只要能助秦国强大，能助朕统一天下，管她是男子还是女子，是贵族还是平民，朕都信！”
门外的傅竹妡，听到这话，眼眶瞬间了。在这个男尊女卑、等级森严的时代，他能说出这样的话，给她这样的信任，何其难得。
里面的吕不韦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嬴政打断：“相邦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朕还有军务要与竹妡商议。”
“大王！”吕不韦的声音里满是痛心与不解。
“送客。”嬴政的声音冷了下来。
很快，吕不韦怒气冲冲地从偏殿走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傅竹妡，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傅竹妡深吸一口气，推开殿门走了进去。嬴政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飞雪，背影带着一丝疲惫。
“大王。”她轻声唤道。
嬴政转过身，看到她，眼中的冷意瞬间散去，换上温柔：“都听到了？”
傅竹妡点了点头，走上前，从身后轻轻抱住他：“对不起，又让大王为难了。”
嬴政反手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不为难。在朕心里，你从来都不是麻烦。”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竹妡，等朕扫清了障碍，定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让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朕身边。”
傅竹妡靠在他怀里，用力点头。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宫墙，覆盖了屋顶，一片洁白。可御书房里，却温暖如春。
她知道，前路依旧坎坷，吕不韦的阻力，六国的纷争，都在等着他们。可她不再害怕。她手中握着他赐的玉佩，心中揣着他给的信任，便有了与他并肩而立的勇气。
竹简上的字迹，记录着秦国的雄心，也藏着他们之间的心事。而她的锋芒，在他的庇护下，正一点点显露，照亮了这深宫内院，也照亮了他统一天下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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