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楚的捷报传入咸阳时,正值秋末。渭水两岸的白杨树叶落尽,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蓝的天空,像无数把出鞘的剑。嬴政站在章台宫的高台上,望着西北方向——那里,匈奴的马蹄声正越过阴山,威胁着新生的秦帝国边境。
“楚国己平,齐地不足为惧。”他转过身,对李斯、蒙恬等人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守住北方的门户。匈奴人如狼似虎,若不早做防备,待他们越过长城,关中危矣。”
傅竹妡捧着一碗驱寒的姜汤走来,闻言脚步微顿。她知道,嬴政口中的“长城”,是将战国时期秦、赵、燕三国的旧长城连接起来,再向东西延伸,最终形成一道横亘万里的屏障。这项工程浩大如天地,耗尽民力,却也成了后世华夏儿女的精神图腾。
“修筑长城,需征调民夫数十万,耗费粮草不计其数。”李斯眉头微蹙,“如今刚灭六国,百姓尚未安定,恐生民怨。”
蒙恬却上前一步,拱手道:“李相多虑了。匈奴连年南下劫掠,雁门、云中一带的百姓早己苦不堪言。修筑长城,正是为了保境安民。臣愿领兵监修,定不辱使命。”
嬴政看向傅竹妡,眼中带着询问。这些日子,她常翻看各国的地理图志,对北方边境的情况颇为熟悉。
“蒙将军所言极是。”傅竹妡将姜汤递给嬴政,轻声道,“只是……旧长城多在崇山峻岭之间,地势险要,修筑不易。不如先派工匠勘探地形,画出图纸,再分段施工,既能保证质量,也能避免民夫长途跋涉。”
她想起后世记载的长城选址——多在山脊之上,利用天然地势形成屏障。若能提前勘探,可少走许多弯路。
“好主意。”嬴政接过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蒙恬,你即刻挑选五千名经验丰富的工匠,携带丈量工具,沿旧长城勘察,务必在开春前画出详细图纸。”
“臣遵旨!”蒙恬领命,转身时看了傅竹妡一眼,眼中带着几分敬佩。这位曾在御书房研墨的女子,如今的见识己不亚于朝中重臣。
傅竹妡却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心里正盘算着另一桩事——修筑长城需用大量的石灰、砖块,而秦地的石灰石矿多在关中以西,运输是个大难题。她想起阿蛮的父亲曾是窑工,说过“就地取材”的法子,或许能派上用场。
“大王,”她补充道,“北方多山石,可让民夫在工地附近烧制石灰、凿取石料,既能节省运费,也能减少损耗。”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就依你所言。传旨下去,凡参与筑城者,每日额外供给半斗粟米;若能提出良策节省物料者,赏钱十缗。”
旨意一下,咸阳城内的工匠、民夫纷纷响应。他们中有刚从六国战场解甲的士兵,有失去土地的农民,也有身怀技艺的匠人。虽然前路艰险,可“赏钱十缗”的诱惑,足以让他们愿意踏上北上的征途。
入冬后,第一批民夫在蒙恬的带领下,踏上了前往雁门的路。傅竹妡站在城楼上,看着蜿蜒如长龙的队伍消失在风雪中,心里忽然有些沉重。她知道,这一路,不知有多少人会倒在严寒与劳役中。
“在担心他们?”嬴政走到她身边,身上带着凛冽的寒气。
傅竹妡点了点头:“北方天寒地冻,他们的棉衣、粮草能跟上吗?”
“蒙恬己提前让人在沿途设置了驿站,储存棉衣和粮草。”嬴政握住她的手,“朕知道你心软,可这长城,必须修。今日多一分辛苦,明日边境的百姓就少一分杀戮。”
他的话像一块烙铁,烫在傅竹妡心上。她想起那些在匈奴铁蹄下家破人亡的百姓,想起史书中“匈奴过处,赤地千里”的记载,终于明白,这万里长城,筑的不仅是砖石,更是百姓对安稳的期盼。
开春后,长城的修建正式动工。从辽东到陇西,数千里的工地上,随处可见民夫忙碌的身影。他们用夯土筑墙,用巨石填壑,用血汗浇筑着这道守护家园的屏障。
傅竹妡每日都能收到蒙恬从前方送来的简报。简报上,有工程的进度:“雁门段己筑高三丈”;有遇到的困难:“阴山段山石坚硬,凿石进度缓慢”;也有让人揪心的消息:“上月冻死、累死民夫三百余人”。
“民夫的伤亡太大了。”她将简报递给嬴政,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能不能……让他们轮流休整?”
嬴政看着简报上的数字,眉头紧锁。他知道修筑长城的艰难,却没想到伤亡如此惨重。“传旨给蒙恬,”他沉声道,“每五日让民夫休整一日,增设医官,备好伤药和御寒衣物。若再有克扣粮草、虐待民夫者,立斩不赦。”
傅竹妡知道,这道旨意能救下不少人命,心里稍安。她开始翻阅医书,将一些防治冻伤、处理外伤的方子抄录下来,派人送往北方工地。那些方子虽简单,却在后来救了不少民夫的性命。
夏日的一天,蒙恬派人送来了一块刚烧制好的城砖。砖上刻着“秦”字,还有几个模糊的指印——想来是民夫们用带泥的手传递时留下的。
“这是阴山段用新法子烧制的城砖,坚硬如铁。”蒙恬的亲信在御书房回禀,“工匠们说,是按傅姑娘‘就地取材’的法子,用当地的红土混合石灰烧制而成,比关中运来的砖块还要耐用。”
嬴政拿起城砖,入手沉重。他着砖上的指印,忽然道:“把这些指印拓下来,刻在城墙上。让后世知道,这长城是谁筑起来的。”
傅竹妡看着砖上的指印,眼眶忽然湿了。这些无名的民夫,他们的名字不会被史书记载,可他们的血汗,却将永远镌刻在这万里雄关之上。
秋分时,长城的修建遇到了一个难题——雁门以西有一处深谷,两岸陡峭,无法夯土筑墙。蒙恬的简报上说,工匠们想了许多法子,都无法跨越这道天堑。
“深谷?”嬴政看着舆图上标记的位置,“宽度有多少?”
“约五十丈。”亲信回禀,“谷底是湍急的河流,两岸都是岩石,无法打桩。”
傅竹妡忽然想起后世的吊桥:“大王,能不能用铁链和木板,在深谷上建一座吊桥?”
“吊桥?”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如何建?”
“在两岸的岩石上凿洞,埋下铁桩,再将粗大的铁链固定在铁桩上,铺上木板,就能过人过马了。”傅竹妡解释道,“这样既不用夯土,也不用架梁,省时省力。”
李斯抚掌道:“此计甚妙!只是铁链需得结实,否则恐有危险。”
“让少府监打造最粗的铁链,每环都要焊接牢固。”嬴政当即拍板,“蒙恬若能建成此桥,朕亲自为桥题名。”
三个月后,雁门深谷的吊桥建成了。铁链如巨龙般横跨深谷,木板铺得平整结实,民夫们推着粮草车在桥上行走,稳如平地。蒙恬派人送来消息,说当地百姓都称此桥为“通天桥”。
嬴政得知后,亲笔题写“秦关”二字,派人刻在桥头的石碑上。傅竹妡看着送来的拓片,“秦关”二字笔力遒劲,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冬去春来,长城的轮廓在群山之间渐渐清晰。从辽东的鸭绿江畔,到陇西的祁连山下,一道黑色的巨墙蜿蜒起伏,像一条沉睡的巨龙,守护着身后的万里河山。
民夫们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他们知道,自己筑的不仅是一道墙,更是一道能挡住匈奴铁骑的屏障。有个来自赵国的老石匠,在城砖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和家乡,说:“等长城修好了,俺要带着儿子来看,告诉他这墙是俺们筑的。”
傅竹妡听到这个故事时,正在为嬴政研墨。她忽然觉得,那些冰冷的砖石,因为这些普通人的期盼,变得有了温度。
这日,嬴政带着傅竹妡登上咸阳宫的城楼,遥望北方。虽然看不到长城的全貌,可他们仿佛能感受到那道雄关的气息——那是无数民夫用血汗凝聚的气息,是大秦帝国守护家园的决心。
“明年,长城就能全线贯通了。”嬴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豪,“到那时,匈奴再敢南下,就让他们尝尝大秦的厉害。”
傅竹妡靠在他身边,轻声道:“等长城修好了,大王就下令减免赋税,让百姓好好休养生息吧。”
“好。”嬴政握住她的手,“等灭了齐国,天下一统,朕就下令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风从北方吹来,带着长城工地的尘土气息。傅竹妡知道,长城的修建还未结束,还有无数的艰难险阻在等着他们。可只要想到这道雄关能守护千万百姓的安宁,她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城楼下的渭水静静流淌,像一条碧绿的丝带,缠绕着这片正在走向统一的土地。傅竹妡看着远方的天际,仿佛看到了万里长城在群山之巅蜿蜒的身影,看到了民夫们脸上淳朴的笑容,看到了后世子孙抚摸城砖时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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