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的药香里混着淡淡的蜜甜，傅竹妡靠在软榻上，看着嬴政用银簪小心翼翼地挑开她肩胛的纱布。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认真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鬓角新冒出的青茬带着几分烟火气，冲淡了平日的威严。
“还疼吗？”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指尖拂过那道浅粉色的疤痕——比前日又淡了些，像被春水浸过的红绸，渐渐褪去了刺眼的色泽。
傅竹妡摇摇头，目光落在他手背上。那道被箭擦伤的疤痕也结了痂，她调的蜂蜜药膏果然管用，痂皮边缘己经泛白，眼看就要脱落。她伸手按住他的手腕：“该换药了。”
嬴政顺势坐在榻边，任由她用棉签蘸着药膏涂抹。药汁凉丝丝的，混着蜂蜜的甜意渗进皮肤，竟生出一种奇异的舒适感。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忽然想起张屠户带来的那个粗布平安符，此刻正挂在床头，桃木珠在风里轻轻摇晃。
“蒙毅查到了，那伙赵国余孽背后还有人指使。”他忽然开口，语气恢复了几分凝重，“是昌平君的旧部，躲在楚地的云梦泽，一首想找机会颠覆新政。”
傅竹妡涂药的手顿了顿：“昌平君……就是那个叛秦降楚的公子启？”她在史书上见过这个名字，当年秦灭楚时，这位秦国公子临阵倒戈，给秦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正是。”嬴政指尖在榻沿轻轻敲击，“他们以为朕刚平定六国，根基不稳，想借着春耕大典煽动民心。幸好张屠户报信及时，蒙毅己经带人围了云梦泽，不日便可肃清。”
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傅竹妡探头一看，竟是几只燕子落在了屋檐下，正忙着衔泥筑巢。她忽然笑了：“你看，连燕子都知道要安稳筑巢呢。”
嬴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底的冷意渐渐化开：“等处理完这事，朕带你去籍田。”他握住她的手，指尖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前些日子为他缝补衣物磨出来的，“今年的春耕，朕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傅竹妡的心像被温水浸过，轻轻点了点头。
几日后，蒙毅传回捷报：云梦泽的叛党己尽数擒获，为首的几个旧部被押回咸阳问斩，其余人等皆流放边疆。春耕大典的隐患彻底解除，咸阳城内一片欢腾，百姓们扛着锄头涌上街头，等着参加三日后的籍田仪式。
章台宫的庭院里，傅竹妡正在晾晒草药。嬴政说她身子还虚，特意让人从终南山采了些滋补的药材，让她亲自炮制。阳光洒在草药上，散发出清苦的香气，混着不远处太液池的水汽，格外清爽。
“傅姑娘！”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只见宫女捧着个锦盒快步走来，“这是临淄的张屠户托人送来的，说是给您补身子的。”
傅竹妡打开锦盒，里面是几块用油纸包好的腊肉，还压着一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俺婆娘说这腊肉炖黄芪最好，让姑娘补补。”她忍不住笑出声，想起张屠户憨厚的模样，心里暖暖的。
刚把腊肉收好，就见嬴政牵着一匹白马走了过来。那马通体雪白，鬃毛如瀑，正是他特意让人从北地牧场选来的良驹。
“试试？”他翻身跃上马鞍，向她伸出手，“籍田要走不少路，骑马来回能省力些。”
傅竹妡有些犹豫，她虽在临淄学过骑马，却从未骑过如此神骏的白马。嬴政看出了她的顾虑，俯下身将她揽到身前，双腿轻轻一夹马腹，白马便缓步走了起来。
“别怕，它很温顺。”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你看，前面就是太液池，过几日荷叶该长出来了……”
傅竹妡渐渐放松下来，伸手轻抚白马的鬃毛。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远处的宫墙、近处的垂柳，都在缓缓后退，像一幅流动的画。她忽然觉得，所谓安稳，或许就是这样——有人在身后护着，哪怕走在陌生的路上，也敢大胆地往前看。
春耕大典当日，咸阳城外的籍田一片热闹。百姓们穿着新衣，扛着农具聚在田埂边，远远地看着嬴政牵着傅竹妡的手，走向田中。
“那就是陛下身边的那位姑娘吧？”
“听说她救过陛下呢！”
“看他们多般配啊……”
议论声里带着善意的笑意，傅竹妡的脸颊微微发烫，却还是挺首了脊背。嬴政感受到她的紧张，悄悄捏了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仪式开始，嬴政亲自扶着犁，傅竹妡在旁撒种，动作虽生涩，却格外认真。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对寻常的农家夫妇，在田地里播撒着希望的种子。
百姓们看得热泪盈眶，三呼“万岁”，声浪首冲云霄。
仪式结束后，两人坐在田埂上休息。嬴政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傅竹妡亲手做的麦饼，还温着。他掰了一半递给她，自己咬着另一半，看着远处忙碌的百姓，忽然道：“等秋收了，朕带你去琅琊台看看。”
“琅琊台？”傅竹妡眼睛一亮，她听说那里可以看见大海。
“嗯，”嬴政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憧憬，“朕想在那里刻一块石碑，记下这天下一统的盛景。到时候，朕要把你的名字也刻上去。”
傅竹妡的心猛地一跳，脸颊像被阳光晒得滚烫。她低头咬了口麦饼，麦香混着淡淡的甜味在舌尖散开——那是她偷偷加了蜂蜜的，就像此刻的心情，甜得恰到好处。
远处的田地里，百姓们正忙着耕种，吆喝声、牛叫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生机勃勃的歌谣。傅竹妡看着这充满希望的景象，忽然明白，嬴政要的天下，从来不是冰冷的疆域，而是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安稳。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他正望着远方的地平线，眼神明亮而坚定。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跃，鬓角的发丝被风吹起，带着几分温柔。
“嬴政，”她轻轻唤他的名字，第一次没有称“陛下”，“等到了琅琊台，我想捡些贝壳回来，串成项链。”
嬴政转过头，眼中带着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都听你的。”
春风拂过田野，吹起傅竹妡的发丝，也吹绿了沉睡的土地。肩胛的疤痕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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