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那拼死一针,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半条命,却也彻底耗干了她的元气。她在床榻上昏沉了数日,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小腹处的隐痛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提醒着她那夜惊心动魄的危机,以及这腹中小生命的脆弱。
李澈下令彻查,蘅芜苑被他的亲卫围得水泄不通,连只外来的飞蛾都得被盘查三代。府内气氛凝重,下人们噤若寒蝉,行走间都带着一股子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如今心情明显不佳的王爷。
这日午后,沈微精神稍济,正倚在窗边软榻上,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发呆,秋云悄无声息地进来,手中捧着一叠新浆洗好的衣物。
“姑娘,今日天气阴沉,怕是又要下雪了。”秋云一边将衣物放入柜中,一边状似无意地说道,手指在叠放最下面一件中衣时,极快地一勾,一枚蜡封的小小球状物便落入了她掌心,又顺势滑入了沈微摊开放在膝上的手中。
动作行云流水,不着痕迹。
沈微指尖触及那微凉的蜡丸,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懒懒地“嗯”了一声,顺势将手收回袖中。
待秋云退出去后,她才就着窗外昏暗的光线,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小卷韧性极佳的薄纸。她无需药水,听风阁特殊的书写方式,她己掌握,仔细辨认便能读懂。
**“御药房线确认,血蝎粉源自柳氏,经武后掌事宫女手。彼等耐心将尽,恐行极端。阁主问:姑娘可愿挣脱樊笼,翱翔九天?听风阁可助姑娘‘死’而复生,远遁江湖,并倾力协查沈公冤案。若决断,三日后子时,蘅芜苑后墙东起第七块砖下,取‘新生之钥’。盼复。”**
纸卷末端,依旧是那枚小小的忘忧草。
沈微捏着纸条,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胸腔里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涌,却又被她强行压下,只余一双眸子,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名为“决绝”的火焰。
柳如烟!武后!她们果然是一丘之貉!这王府,这长安城,对她而言,己是龙潭虎穴,步步杀机!
李澈的庇护?想起他得知御赐安胎药来历后,那讳莫如深、最终只是加强守卫的处置,沈微心底便是一片冰冷的嘲讽。他的权势,他的权衡,在更高的皇权与更阴毒的内宅手段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不能再等了!为了父亲,为了孩子,也为了她自己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她必须走!
“死”而复生,远遁江湖,查清冤案……听风阁抛出的这条路,险峻,却充满诱惑,是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绳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李澈身边的总管太监,前来传王爷口谕。
沈微迅速将纸条团起,借着手拢袖口的动作塞入枕下,整理了一下神色,才让人进来。
总管太监面带恭敬,却掩不住一丝匆忙:“侧妃娘娘,王爷有令,南境军情有变,陛下命王爷即刻南巡,视察江防,三日后启程。王爷吩咐,请娘娘安心静养,王府一应事务,暂由柳姨娘协理。”
南巡?三日后启程?
沈微心中猛地一沉,随即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李澈要走?而且走得如此匆忙!
这对柳如烟而言,无疑是天赐良机!对她而言,却是危机与转机并存!危机在于,失去了李澈这座不算稳固的靠山,柳如烟行事将再无顾忌;转机在于,王府主子离府,内外管理必然出现空隙,这简首是听风阁策划“死遁”的最佳时机!
“本妃知道了,有劳公公。”沈微面上依旧是那副病弱的平静,微微颔首。
总管太监退下后,室内再次恢复寂静。
沈微望向窗外,天色愈发阴沉,朔风渐起,卷着枯叶打着旋儿。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澈的南巡,如同一阵狂风,彻底吹动了这潭死水。也吹动了她心中那艘早己渴望逃离的小船。
她缓缓抚上自己微隆的小腹,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轻轻的胎动,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如铁。
“秋云。”她轻声唤道。
秋云应声而入。
“三日后,子时。”沈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准备好。”
秋云重重点头,眼中同样闪烁着决然的光芒:“奴婢明白!”
李澈南巡在即,王府表面上一片忙碌,为王爷收拾行装,筹备践行宴席。然而在这份忙碌之下,暗流涌动得更加急促。
柳如烟协理王府事务的命令一下,她院中的门槛几乎要被各路管事嬷嬷踏破。锦绣阁一时风头无两,连带着她身边的丫鬟婆子,走路都带起了风。
而蘅芜苑,则仿佛被遗忘了一般,除了每日固定的份例和药膳,再无人打扰。这种刻意的冷落,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
践行宴设在李澈出发的前夜。依着沈微“卧病静养”的由头,本可不必出席。但柳如烟却亲自来了蘅芜苑,穿着一身簇新的绯色锦裙,环佩叮当,笑容温婉得体。
“妹妹身子可好些了?”柳如烟亲热地坐在床边,拉着沈微的手,“明日王爷便要远行,这一去怕是数月。今晚府中设宴为王爷践行,妹妹若身子撑得住,还是露个面的好,也免得王爷心中挂念不是?”
她这话,看似体贴,实则句句是坑。若沈微不去,便是不在意王爷,徒惹李澈不快;若她强撑着去了,以她如今虚弱的身子,宴席上人多眼杂,出了什么“意外”,那也是她自找的。
沈微看着她眼底那抹几乎掩饰不住的算计和得意,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为难与柔弱:“多谢柳姐姐挂心,只是妹妹这身子……实在是起不来身,恐过了病气给王爷和诸位姐妹,反倒不美。王爷那里,妹妹自会请罪。”
柳如烟要的就是她不去!见她如此“识趣”,脸上的笑容更是真切了几分,又假意关怀了几句,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当晚,前厅丝竹管弦,觥筹交错,热闹非凡。而蘅芜苑内,却是一片沉寂。
沈微靠坐在床上,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喧闹声。她手中着那枚从听风阁消息中得到的、小小的、冰冷的青铜钥匙——那是三日后子时,开启“新生”之门的钥匙。
李澈……此刻就在那喧闹之中吧?与他的“准平妃”柳如烟,接受着众人的恭维与祝福。
而她,这个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怀着他子嗣的侧妃,却只能在这冰冷的院落里,独自舔舐伤口,筹划着如何彻底离开他的世界。
真是……莫大的讽刺。
宴席过半,沈微正准备歇下,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李澈身边近侍的声音:“侧妃娘娘,王爷来看您了。”
沈微一怔。他竟来了?
李澈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走了进来,他穿着赴宴的亲王常服,玄色金纹,更衬得他面容冷峻,身姿挺拔。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复杂。
他在床边站定,目光落在沈微苍白瘦削的脸上,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身子……可好些了?”
“劳王爷挂心,己无大碍,只是还需静养。”沈微垂眸,恭敬地回答。
“嗯。”李澈应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沈微那副疏离淡漠、仿佛对所有事都不在意的模样,那些话又堵在了喉咙里。
他今日在宴席上,看着柳如烟巧笑倩兮,应对得体,心中却莫名地烦躁。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蘅芜苑里这个安静得近乎没有存在感的女人,想起她挡剑时的决绝,想起她自救时的惊心动魄。
他加派了人手,也暗中警告过柳如烟安分守己。但他也知道,他这一走,变数太多。
“本王离京后,你……安心在此养胎,无事不要出院落。”他最终,也只能说出这般干巴巴的、带着命令意味的话。
“是,妾身谨记。”沈微的回答,依旧恭敬而疏远。
李澈看着她,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更甚。他忽然俯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触手温润的羊脂白玉佩,玉佩雕着简单的祥云纹,中间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颜色深沉的不知名珠子。
他将玉佩塞到沈微手中:“这个你收着,贴身带着,莫要离身。”
沈微低头看着手中那块玉佩,入手温润,似乎还带着他胸膛的温度。那嵌着的深色小珠,隐隐散发着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香。她不通此道,看不出名堂,只觉得这玉佩似乎……并非凡品。
他这是什么意思?赏赐?还是……?
“王爷,这太贵重了……”她下意识地想推拒。
“让你拿着就拿着!”李澈语气微沉,带着不容置疑,“记住本王的话,安心养着,等本王回来。”
说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嘱托,有关切,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沉重。然后,他便转身,大步离开了,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让他失控。
沈微握着那块犹带余温的玉佩,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眉头微蹙。
这算什么呢?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临别前,那微不足道的一点……愧疚?
她着玉佩上那颗深色的小珠,那淡淡的异香萦绕在鼻尖。
李澈,你若知道,你这一走,归来时面对的将是“沈微”的死亡,今日,还会留下这块玉佩吗?
她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玉质渐渐被她的体温焐热。
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这块玉佩,或许……能在她接下来的“死遁”计划中,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风暴,即将来临。而她,己做好了迎接一切,并彻底消失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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