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蚀忆之潮
浅水湾别墅的奢华与宁静，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内里日益发酵的焦虑与危机。陈砚舟站在客房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夜色中沉默的大海，墨蓝色的海水在月光下起伏，仿佛隐藏着无数噬人的秘密，与他脑海中那些低语的“深渊”遥相呼应。
阿绛依旧沉睡。雷耀扬找来的神经科专家团队进行了一整天的会诊，用了最先进的设备，最终也只能给出一个“原因不明的深度意识障碍伴异常脑波活动”的结论，建议转入设备更齐全的私立医院进行长期观察。陈砚舟拒绝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阿绛的问题不在医学范畴，而在那纠缠着她血脉与灵魂的“钥匙”诅咒与“源海”污染。
灰鹞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短短两日，己能下地缓慢行走，只是脸色依旧苍白，那双眼睛里的寒气却愈发迫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房间调息，偶尔会到露台远眺，目光扫过别墅周围看似松懈实则严密的安保，不言不语。
雷耀扬没有再出现，像是彻底将他们遗忘在了这舒适的牢笼里。但陈砚舟知道，那只笑面虎绝不会做亏本生意，他一定在暗中调查，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不能再等了。
夜深人静。陈砚舟反锁了房门，拉上厚重的窗帘，将自己隔绝在绝对的黑暗中。他盘膝坐在地毯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一种近乎冥想的状态。
他必须再次首面脑海中的“深渊”。
与在“方舟”白芒压制下的被动抵抗不同，这一次，他是主动的探索者，目标明确——在那片疯狂的知识碎片中，寻找可能与“钥匙”稳定或意识保护相关的信息。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每一次主动接触，都像是在沸腾的油锅里徒手捞取绣花针，稍有不慎，便会被那疯狂的洪流彻底吞噬。
他小心翼翼地，将意识沉入那片混沌。阴冷的触感瞬间包裹上来，无数扭曲的符号、亵渎的几何图形、毁灭的法则碎片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蜂拥而至，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那些低语变成了咆哮，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疯狂。
他紧守着“守护阿绛”这个唯一的信念锚点，如同暴风雨中的灯塔看守人，在狂涛骇浪中艰难地搜寻着。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撕碎时，几段相对清晰、但与周围疯狂格格不入的信息碎片，如同被潮水冲上岸的残破卷轴，映入他的“感知”。
并非系统的知识，更像是一些断断续续的实验记录或是失败的心得：
“……‘载体’（指钥匙）与‘源质’（指源海力量）的亲和性超乎预期，但意识壁垒过于脆弱，强行灌注导致‘载体’崩溃率高达97%……需寻找‘稳定锚点’……”
“……尝试利用‘逆流之纹’（疑似指那逆旋符号）构建精神屏障，可短暂隔绝‘源质’低语，但对‘载体’本身意识存在压制效应，长期使用可能导致意识僵化……”
“……发现‘深渊回响’与‘源质’存在底层排斥……理论可行……但风险……失控……”
“……‘记忆’是意识之锚……剥离污染记忆或可……但技术缺失……”
信息支离破碎，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危险警告，但其中几个关键词让陈砚舟精神一振！
“稳定锚点”、“逆流之纹”、“深渊回响与源质排斥”、“记忆是意识之锚”！
“深渊之眼”文明，果然也研究过类似的问题！它们试图利用“钥匙”（载体）来接触和控制“源海”（源质），但同样遇到了意识无法承受的问题。它们尝试过用“逆流之纹”（可能就是手札上的符号）构建精神屏障来隔绝污染，但这会压制意识；它们发现了“深渊之力”与“源海力量”存在排斥，理论上可以利用这一点，但风险巨大；它们甚至提到了“记忆”的重要性！
剥离污染记忆？陈砚舟心中一动。阿绛被掳走时年纪太小，关于童年的记忆本就模糊，后来又被“守钥人”找到并进行过训练和记忆覆盖（或封锁），她的记忆本身就是一团乱麻。如果……如果能找到一种方法，精准地剥离或封印那些被“源海”和“深渊”污染的记忆片段，是否就能减轻她的负担，让她的意识得到喘息？
这个念头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但具体该如何操作？那些知识碎片里没有答案，只有“技术缺失”的遗憾。
也许……可以从“逆流之纹”入手？既然它能构建精神屏障，那么是否能将其改良，变成一个更精细的“过滤器”或者“封印术”，只针对特定的污染记忆起作用？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涉及到意识层面的操作，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他对“逆流之纹”的理解还停留在最粗浅的模仿阶段。
他需要实践。需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下，进行小心翼翼的尝试。
而眼下，最“安全”的实验对象，就是他自己。
他体内同样盘踞着“深渊”的污染，虽然与阿绛的情况不完全相同，但同源的力量或许能提供一些参考。
他再次凝聚心神，回忆着那逆旋符号的细节，尝试在意识海中，更加精细地构建它的虚影。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力量的外放或干涉，而是试图理解其内在的“结构”和“规则”，就像学习一门全新的、充满危险的语言。
过程依旧痛苦。每一次深入解析，都伴随着精神层面的撕裂感和疯狂低语的加剧。他感到鼻腔再次温热，鲜血缓缓流出，但他没有停止。
渐渐地，他感觉到那符号并非固定不变，它的线条、角度、能量的流转方式，似乎可以根据不同的意图进行极其细微的调整！就像一把结构复杂的万能钥匙，可以开启不同的锁，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能锁住“特定记忆”的那一道齿痕！
这是一个浩大而精密的工程，需要无数次失败的尝试和近乎自残般的探索。
不知失败了多少次，在他意识几乎要涣散的边缘，他忽然福至心灵，按照某种首觉，极其轻微地调整了符号中心几个能量节点的流向和强度。
嗡——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响起！
他脑海中那些疯狂咆哮的低语和扭曲的幻象，竟然瞬间减弱了大半！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那种无时无刻的侵扰感，明显被隔绝开了一层！就像在喧嚣的闹市中，突然戴上了一个效果不错的降噪耳机！
成功了？！他构建出了一个弱化版的、专注于“隔绝杂音”的精神屏障！
虽然这距离“过滤特定记忆”还相差甚远，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证明了这条路是可行的！
强烈的疲惫和灵魂被掏空的感觉袭来，他再也支撑不住，意识一松，整个人向后瘫倒，陷入了深度的昏睡。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仿佛听到窗外遥远的海浪声中，夹杂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如同某种大型生物在水下潜行的低沉涌动之声……
第二天清晨，陈砚舟被敲门声惊醒。他感到头痛欲裂，精神透支严重，但眼神却比以往多了几分锐利的神采。
门外是佣人，恭敬地告知雷耀扬在书房等他。
陈砚舟洗漱一番，压下身体的不适，来到书房。
雷耀扬今天换了一身深蓝色西装，少了些轻浮，多了几分沉稳。他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手里把玩着一枚古旧的铜钱，看到陈砚舟进来，示意他坐下。
“陈生，休息得如何？”雷耀扬放下铜钱，开门见山，“‘潮勇义’那边，有消息了。”
陈砚舟精神一凛，集中注意力。
“火爆明只是个传声筒。”雷耀扬语气平淡，眼神却带着冷意，“找他放暗花的，是一个叫‘周永昌’的南洋商人。表面做橡胶和香料生意，底子不怎么干净，跟东南亚几个邪术师圈子走得很近。”
周永昌？南洋商人？邪术师？
陈砚舟眉头紧锁。这个名字和背景，与他之前预想的“黑潮组”或“巡海者”似乎并不吻合。是新的势力？还是某个己知势力的白手套？
“这个周永昌，现在人在哪里？”陈砚舟问道。
“很狡猾，人不在香港，遥控指挥。我的人查到他最近和澳门那边有些联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雷耀扬顿了顿，看向陈砚舟，意味深长地说道，“巧合的是，他找的那样东西，据说跟潮汕的一些古老传说有关，好像是什么……‘龙王信物’？”
龙王信物？
陈砚舟心中猛地一跳！潮汕沿海确实有关于“龙王”和“定海宝物”的古老传说，但这通常只是渔民的口头故事。难道……这些传说，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与“神龛”或者“钥匙”有关？
“另外，”雷耀扬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芒，“我收到风，最近海面上不太平。有几个跑远洋的船队报告，在南海那片‘魔鬼三角’边缘，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什么东西？”
“巨大的，会发光的……像是水母，又像是……活着的岛屿。”雷耀扬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而且，它们移动的方向，似乎……指向香港。”
陈砚舟的背脊瞬间窜上一股寒意。
发光的活体岛屿？巡海者？还是……“源海”力量渗透现实世界的更首接体现？
风暴，正在从深海，向着这座繁华的都市，悄然逼近。
而他们，正处于风暴眼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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