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痕途
干涸溪谷的对岸，林木更加蓊郁，光线难以透入，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更加古老、更加晦暗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暗绿色粘液挥之不去的腥甜腐败气息，混合着泥土和腐叶的味道，令人作呕。
两人不敢有丝毫停留，沿着灰鹞重新校准的方向，以尽可能快的速度继续向北穿行。陈砚舟的精神力因刚才的冲击而再次跌入谷底，无法维持精细感知，只能依靠最基础的视觉和听觉，努力分辨着前路。大脑深处如同被掏空，只剩下隐隐的钝痛和挥之不去的疲惫。
灰鹞的警戒提升到了最高级别。他不再仅仅留意身后和两侧，目光如同探照灯般不断扫视着上方的树冠层和任何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角落。那把上了膛的手枪始终握在手中，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动作依旧精准，但呼吸明显比之前急促了一些，显然刚才的奔袭和战斗牵动了他并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刚才的枪声……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陈砚舟喘息着，说出心中的忧虑。在山林中，枪声能传得很远。
“顾不了那么多。”灰鹞头也不回，声音冷硬，“尽快脱离这片区域是唯一选择。”
沉默再次降临，只剩下两人急促的脚步声和衣物刮擦灌木的窸窣声。恐惧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们不断向前。那惨白“水魅”的出现，不仅仅是一次袭击，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他们所处的环境，正在变得越来越危险，越来越……异常。
约莫一个小时后，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生长着低矮的灌木和及膝的杂草。阳光终于能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驱散了些许林中的阴冷。
灰鹞示意暂停，需要再次确认方位，也让几乎到达极限的陈砚舟稍作喘息。
陈砚舟靠在一棵孤零零生长在坡地上的松树旁，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他闭上眼，试图进入那种内敛的恢复状态，但精神的枯竭让这变得异常困难。脑海中，“水魅”那没有五官的面孔和贪婪的精神波动不时闪现，与“深渊”的低语交织在一起，扰得他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灰鹞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疑惑的鼻音。
陈砚舟立刻睁开眼，顺着灰鹞的视线望去。
在坡地边缘，一片被压倒的杂草丛中，隐约可见一些……痕迹。
那不是野兽的足迹，也不是人类登山者留下的脚印。那是一种更为粘稠、拖沓的印记，每隔一段距离，还会留下几滴己经干涸发黑的、与之前“水魅”身上类似的暗绿色污渍。痕迹蜿蜒向前，延伸向坡地下方的另一片密林，方向与他们要去的北方略有偏差，但大致平行。
“是它留下的？”陈砚舟心头一紧。那东西受伤后，逃向了这个方向？
灰鹞蹲下身，用匕首尖端小心翼翼地刮取了一点干涸的污渍，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头皱得更紧。“是‘水魅’的体液。但……不止一只。”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杂草。“痕迹很新，不超过两小时。而且，脚印的深浅和间距显示，至少有三只以上，体型比我们遇到的那只更大。”
不止一只！而且可能还有更强壮的存在！
一股寒意从陈砚舟的脊椎窜起。他们刚才遭遇的，可能只是一个侦察兵，或者一个脱离群体独自狩猎的个体？而它们的大部队，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某个地方？
“它们在迁徙？还是……有目的地聚集？”陈砚舟的声音有些干涩。
灰鹞摇了摇头，脸色凝重：“不清楚。但这么多‘水魅’同时出现在内陆深处，绝不寻常。‘源海’的侵蚀速度，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快。”
他站起身，看着那延伸向远方的粘稠痕迹，又看了看手中的指南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继续按照原计划向北，可能会一头撞进这群怪物的巢穴或者行进路线上。绕行？时间不等人，阿绛的情况更不等人。
“我们……”灰鹞刚开口。
突然！
“沙沙……沙沙沙……”
一阵细微但密集的、仿佛无数湿滑物体在地面拖行的声音，从前方的密林深处隐隐传来。声音由远及近，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滞感。
两人瞬间噤声，身体紧绷，齐齐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透过林木的缝隙，隐约可见一些惨白色的、扭曲蠕动的影子，在昏暗的林下移动。数量……很多！
它们来了！
“退！回刚才的林子！”灰鹞当机立断，一把拉住几乎脱力的陈砚舟，转身就向他们来时的那片阴暗密林冲去。
此刻，那片之前让人觉得压抑的黑暗森林，反而成了唯一的屏障。
身后的“沙沙”声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动静，陡然变得急促起来，还夹杂着几声尖锐的、充满渴望意味的嘶鸣。
逃亡，再次开始。只是这一次，追猎者的数量远超想象，而他们留下的粘稠痕迹，如同一条指向绝望的污秽路径，清晰地标示着他们逃亡的方向。
痕途之上，危机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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