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株蔫头耷脑的金鸡纳树，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林凡的心头。他深知疟疾在这个时代的可怕，堪称“瘟疫之王”，一旦流行，往往十室九空。若这能提取奎宁的树苗真的枯萎，无疑是巨大的损失。救活它们，功德无量，但风险也如影随形。
首接跑去太医署指手画脚？那是找死。他一个紫宸殿的小太监，懂什么南洋树种栽培？必须找到一个极其自然、不引人怀疑的切入点。
接下来的几天，林凡去太医署取药的频率似乎高了一些。他每次都“恰好”路过那片药圃，“恰好”看到那几位太医对着日益憔悴的金鸡纳树苗唉声叹气。他从不主动搭话，只是放慢脚步，竖起耳朵，像一个最不起眼的背景板，默默收集信息。
从太医们的零碎交谈中，他了解到：这些树苗是南方沿海州府进贡来的，一路用湿土包裹，小心养护，但自移栽到太医署药圃后，就一天不如一天。太医们尝试了增加浇水、搭棚遮阴（怀疑是日照太强）、甚至施用了一些常见的肥田料，但都效果甚微，反而有两株的叶子黄得更厉害了。
林凡基本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问题很可能出在土壤上。太医署的药圃，种植的多是本地常用草药，土壤性质可能偏中性或弱碱性，而金鸡纳树原产热带雨林，喜欢温暖、、排水良好且偏酸性的腐殖质土壤。
如何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将“土壤需要酸性腐殖土”这个信息传递出去呢？首接说“酸碱度”肯定不行，这个时代没这概念。必须用古人能理解的语言。
他想到了“腐殖土”。这个概念古人应该有，比如山林里落叶腐烂形成的肥沃黑土。而且，腐殖土通常偏酸性。
机会来自一次“偶然”的闲聊。这天，林凡又去太医署，正好听到负责照料药圃的老太医张太医在对徒弟发愁：“……莫非此树喜阴厌阳？可搭了棚子也不见好，真是奇哉怪也。”
林凡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等到张太医独自一人对着树苗沉思时，才抱着一包药材，装作路过的样子，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乡野回忆的好奇表情，小声自言自语般嘀咕道：“这树的样子……看着有点眼熟，倒像是我们老家后山那种喜欢长在烂树叶堆里的‘酸浆果’树，一挪到平地庄稼土里就蔫巴……”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近处的张太医听到。
张太医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看向林凡：“哦？小公公，你老家在何处？见过类似的树？”
林凡心中暗喜，面上却装作一惊，连忙恭敬行礼：“回张太医的话，奴婢老家在江南西道的山沟沟里，穷乡僻壤，让太医见笑了。奴婢只是瞎说，这皇家贡树，岂是山野杂树可比。”
他先自贬一番，降低对方期待。
张太医却似乎抓住了什么线索，追问道：“无妨，你且说说，那‘酸浆果’树喜欢长在何种地方？”
林凡挠了挠头，努力做出回忆的样子：“就是一种红红的小野果，酸得很。它就爱长在山坡背阴处，那种积了厚厚一层烂树叶、烂木头，黑乎乎、松软软的地儿。村里老人说，那地儿‘肥’得很，但种别的庄稼反而长不好，就那种树和些蕨草长得旺。”
他刻意强调了“烂树叶、烂木头”、“黑乎乎、松软软”，这就是对腐殖土的首观描述。而“种别的庄稼长不好”，则隐晦地暗示了土壤可能“特殊”（偏酸性）。
张太医捻着胡须，若有所思：“烂叶积土……黑腐松软……莫非此金鸡纳树，也喜此类阴腐之地？”他行医多年，对药材生长环境也有些了解，知道有些植物确实对土壤有特殊偏好。
林凡见张太医听进去了，立刻见好就收，又补充道：“奴婢就是随口一说，乡下人的土见识，当不得真。太医们学问渊博，定有妙法。奴婢还得赶着给陛下送药，先行告退。”说完，他抱着药材，快步离开了，留下张太医在原地沉思。
林凡知道，种子己经播下，能否发芽，就看张太医是否采纳以及运气了。他不能表现得过于热心，否则容易引人怀疑。
几天后，林凡再次“偶然”路过药圃，惊喜地发现那几株金鸡纳树苗周围的土壤被换过了！新换的土颜色深黑，看起来疏松多孔，里面还掺杂着一些未完全腐烂的细小树叶和木屑！正是他描述的腐殖土的模样！
张太医正带着徒弟小心地给树苗浇水，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看到林凡，张太医主动招呼道：“小公公，你来看看，按你说的，从西山背阴处挖了些腐叶土来，这树苗似乎……精神了点？”
林凡凑近一看，虽然树苗依旧瘦弱，但之前最黄的那几片叶子似乎没有继续恶化，甚至有一两株的顶芽仿佛有了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嫩绿意。他不敢把话说满，谨慎地回答：“张太医妙手回春！奴婢瞧着也是。这树娇贵，可能得慢慢调养。”
张太医点点头：“是啊，急不得。不过总算有个方向了。小公公，这次倒是多亏你提醒了。”
林凡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奴婢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凑巧了。还是太医您医术高明，能举一反三。”
虽然嘴上谦虚，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我的女帝不可能这么可爱》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但林凡心里一块大石稍稍落地。至少，树苗暂时没有继续枯萎，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这件事他处理得极为低调，只是提供了一个模糊的“民间见闻”，成功与否的功劳主要都在太医署，最大程度地规避了风险。
然而，林凡没想到的是，这件他自认为处理得隐秘的事情，还是通过某种渠道，传到了女帝武明空的耳中。当然，版本变成了：紫宸殿小太监林凡，心系社稷，偶见救治疟疾良药金鸡纳树濒危，凭借幼时乡间见闻，向太医署建言使用腐殖土，使树苗重现生机。
这日，林凡像往常一样在殿外擦拭廊柱，福公公慢悠悠地踱过来，看似随意地说道：“小子，陛下今早问起金鸡纳树的事了。”
林凡心里咯噔一下，手上动作不停，低着头应道：“是，奴婢前几日去太医署，听太医们说起过。”
福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陛下说，你倒是……心细，什么都留意着。”
林凡摸不准这话是褒是贬，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奴婢只是……只是碰巧看到了，又多嘴说了句闲话。”
福公公哼了一声：“闲话？你这闲话，说不定能救成千上万人的命。以后这种‘闲话’，该说的时候，还得说。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分寸自己拿捏好，别惹一身骚。”
“奴婢明白，谢公公提点。”林凡知道，福公公这是在点他，女帝己经注意到了他在“奇技淫巧”之外的、可能关乎国计民生的“小聪明”，这是好事，也是警示。意味着他以后可能被问到的事情会更多，但也更容易被推到风口浪尖。
果然，没过两天，女帝在批阅奏折的间隙，似乎是无意间对侍立在旁的福公公感叹了一句：“南方各州又上奏报，言今夏多雨，恐瘴疠横行，疟疾肆虐，请求朝廷拨发药材。奈何防治疟疾之良药稀缺，太医院库存亦是捉襟见肘啊。”
福公公躬身道：“陛下忧心国事，乃万民之福。所幸太医署新试种的金鸡纳树，近日似有转机，或可期待。”
武明空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窗外正在打扫的林凡，淡淡道：“但愿吧。若真能成功，献上腐殖土之法者，倒也算间接有功于社稷。”
这话声音不大，但林凡恰好就在窗外不远处，听得清清楚楚。他心脏猛地一跳，赶紧低下头，装作专心扫地，心里却翻腾起来。女帝这话，是说给福公公听的，还是……说给他听的？这是在肯定他的行为？还是在试探什么？
他不敢确定，但有一点很明确：他在女帝心中的分量，似乎又加重了一点点。这种加重，伴随着机遇，也伴随着更大的危险。他必须更加谨言慎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就在林凡琢磨着如何进一步巩固地位又不引人嫉恨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以一种令人不快的方式出现了。这日，内务府派人来紫宸殿分派夏季的份例，包括新制的夏衣、防暑的冰块、以及一些时令瓜果。
负责分派的是一名姓钱的内务府管事太监，平日里就对紫宸殿的人有些拿腔拿调，此次更是明显有意刁难。分配给紫宸殿的冰块数量比往年少了近三成，瓜果也有些蔫萎，而夏衣的料子更是以次充好，颜色晦暗，手感粗糙。
福公公出面交涉，那钱管事却皮笑肉不笑地说：“福公公见谅，今年宫内用度紧张，各宫份例都有削减。至于这衣料，可是最新的苏杭贡缎，许是公公眼光高，看不上眼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容贵妃一派开始利用内务府的职权，对紫宸殿进行打压和试探。福公公气得脸色发青，但对方拿着宫规说事，一时也难以反驳。
林凡在一旁看着，心里明白，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也是冲着女帝来的。如果紫宸殿连基本的份例都被克扣而忍气吞声，那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但首接冲突，正中对方下怀。
他仔细观察那些次品衣料，发现虽然颜色和手感差，但布料本身的织造密度似乎还行，主要是染整工艺不过关，导致色彩黯淡无光，手感僵硬。他前世对纺织印染了解不多，但一些基本的化学常识还是有的。比如，丝绸的光泽和手感，与后期处理关系很大。他好像记得，用某些酸性物质（比如醋？）或者蛋白类物质（比如蛋清？）浸泡洗涤，可以一定程度上改善丝绸的光泽和柔软度？
这又是一个大胆且冒险的想法。而且，如何实施？难道让他一个太监跑去跟内务府说“你们的料子不好，我来帮你们改良一下”？
正当林凡苦思冥想如何破局时，又一个消息传来：赵王武元启不日将班师回朝。这位拥兵自重、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叔归来，势必让本就暗流涌动的朝局，更加波谲云诡。
林凡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他这个小太监，似乎被卷入了越来越深的漩涡中心。无论是内务府的刁难，还是赵王的回归，都意味着更大的挑战即将来临。他必须尽快找到立足之本，无论是靠“奇技淫巧”，还是别的什么。而改善衣料这件事，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小小的突破口，至少能让紫宸殿的人在面对刁难时，不至于太憋屈。
他决定，回去后好好回忆一下前世偶尔瞥见过的那些生活小窍门，看看有没有适合这个时代、能改善这些次品衣料的方法。当然，一切必须秘密进行，而且，要看起来完全像是“偶然”的发现。他的皇宫生存手册上，又添上了新的一课：如何在被刻意打压的环境中，利用有限资源，进行低调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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