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十月还飘着桂香,风里裹着点海边的咸湿,林晓攥着烫金邀请函站在"未来食验室"的玻璃门前,指甲上的淡粉甲油蹭了下门沿——那是她昨天特意涂的,配实验室的白大褂刚好。玻璃门里飘出股西瓜味的雾气,像把盛夏的甜意冻成了云,她刚要按门铃,门"吱呀"开了。
"林同学吧?我是小张,负责甜蛋白项目。"来人戴银框眼镜,袖口沾着圈奶白色粉末,手里攥着根离心管,透明液体里浮着几丝浅黄的沉淀。他伸手要接林晓的背包,林晓往后躲了躲——化学系研究生的包永远装着PH试纸、便携光谱仪和半管没吃完的甜菊糖含片,哪能随便碰。
"你们说的'零卡西瓜糖',真能骗过舌头?"林晓首截了当地问,指尖无意识着背包带。小张笑,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粒米白色晶体,捏着递到她手心:"含着,别嚼。"
晶体刚碰到舌尖,林晓就眯起了眼——甜意像浸了凉水的棉花,软乎乎地在舌尖铺展开,没有蔗糖的腻,也没有阿斯巴甜的金属味,尾调还带着点西瓜皮的清苦,像咬了口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沙瓤西瓜。她惊得睁大眼睛:"这是...甜菊糖?不对,甜菊糖有青草味。"
"是reb M,甜菊糖苷里最纯的组分。"小张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发酵罐,罐体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我们用基因编辑的酵母菌发酵,把reb A的转化率从15%提到了40%——比提取甜叶菊叶子划算多了。"
实验室的门一推开,林晓先闻到股发酵的甜香,像刚烤好的面包裹着蜂蜜。恒温培养箱的玻璃门上爬着圈紫色酵母菌,菌落在蓝光下泛着荧,小张敲了敲玻璃:"这是改造过的酿酒酵母,专门产甜菊糖的前体。"旁边的超临界CO2萃取仪在咕嘟咕嘟冒气泡,透明腔体里飘着层浅绿的油状液体,"甜菊叶的有效成分要用超临界CO2提,避免高温破坏结构——你看那台。"
他指向墙角的大型仪器,屏幕上正转着个蓝光闪烁的3D模型:两条缠绕的α-螺旋像拧在一起的丝带,末端挂着几个球形基团。"这是舌头表面的甜味受体,T1R2/T1R3。"小张用指尖点了点模型的凹槽,"蔗糖的分子刚好能卡进这个'口袋',甜味信号就顺着神经传去大脑。人工甜味剂的活儿,就是把自己掰成蔗糖的模样——但阿斯巴甜太尖,卡进去会刮到受体壁,所以有苦味;安赛蜜太圆,卡不牢,甜意散得快。"
林晓凑过去,指尖差点碰到屏幕——模型里的受体突然亮了,红色的"口袋"里塞进个浅蓝分子,刚好填满。"这是你们的新产品?"她问。小张点头:"重组monellin,非洲竹芋里的甜蛋白,比蔗糖甜3000倍,我们用大肠杆菌表达,把成本砍到了原来的十分之一。"
"但monellin遇酸会变性吧?"林晓突然打断,从背包侧袋摸出片PH试纸——那是她的"出门三件套"之一,另两件是便携光谱仪和装在青霉素瓶里的甜菊糖标准品。小张的笑容僵了半秒,刚要开口,林晓己经跟着西瓜味的雾气往实验室里钻了。
恒温区的货架上摆着排玻璃罐,里面泡着浅黄的液体,罐身贴着手写标签:"甜菊糖发酵第72小时""monellin粗提液""重组thaumatin(索马甜)"。林晓拿起罐"monellin粗提液",对着光看——液体里浮着层细绒般的沉淀,像把糖磨成了粉撒进去。"这是没纯化的?"她问。小张挠头:"昨天刚离心,等下要用分子筛层析柱过一遍。"
最里面的操作台上摆着排样品杯,透明的可乐、乳白的蛋糕糊、甚至串裹着糖衣的糖葫芦。林晓捏起糖葫芦,糖衣脆得"劈啪"响,牙齿咬下去的瞬间,甜意像小炸弹在舌尖炸开——不是阿斯巴甜的金属味,不是甜菊糖的青草味,是纯粹的、像刚从甘蔗地里出的甜,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暖。她眼睛亮得像实验室的紫外灯:"这糖衣是用monellin做的?"
小张指了指墙角的发酵罐,罐体上的压力表正"滴答"跳:"对,我们把monellin的基因插进大肠杆菌,让细菌'吐'甜蛋白,再用盐析法提纯——你尝的这串,糖衣里没加任何人工甜味剂,纯monellin。"林晓又咬了口,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后槽牙都跟着发甜,她忍不住笑:"我外婆有糖尿病,上次偷喝无糖可乐,结果血糖飙升——要是有这糖葫芦,她肯定能开心死。"
话音刚落,她的笑容突然僵了。
操作台上的样品杯里,可乐正冒着细密的泡,林晓拿起杯,指尖碰了下杯壁——凉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但杯壁上凝着层细汗。她从口袋里摸出PH试纸,指尖蘸了点可乐,试纸瞬间变成浅红色。"PH?"她抬头,"monellin在PH低于5的环境下会变性吧?"
小张的脸一下子白了。他伸手要拿杯子,林晓往后躲了躲,从背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黑色仪器——那是她攒了三个月奖学金买的便携近红外光谱仪,机身上还贴着她用马克笔写的"甜党武器"。她对着可乐按了下开关,屏幕上很快弹出条曲线,峰谷起伏里嵌着几个突兀的杂峰。
"这不是monellin的特征峰。"林晓的声音冷下来,"第1200cm-1的峰是环己基氨基磺酸钠吧?你们加了甜蜜素?"
小张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拽她的胳膊:"去会议室说。"
会议室的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空调吹得文件角卷起来。小张坐在桌对面,手指蹭着袖口的奶渍——那是早上调蛋糕糊时沾的。"我们也没办法。"他声音压得低,像怕被实验室的仪器听见,"monellin遇酸、遇热都会变性,你尝的糖葫芦没问题,因为糖衣是常温做的,但可乐是酸性的,蛋糕要烤——不加甜蜜素,甜意根本留不住。"
林晓翻出手机,屏幕亮着欧盟的食品添加剂法规:"但欧盟规定,甜蜜素的最大使用量是g/kg,你们这杯可乐里的含量...超过两倍了吧?"小张叹气,从抽屉里摸出瓶矿泉水,瓶身贴着"实验用"标签:"老板说先卖了再说,双11要上线,消费者尝不出来的——反正monellin的甜盖过了甜蜜素的苦味。"
林晓的手攥着光谱仪,指节泛白。她想起去年冬天,外婆坐在医院的病床上,手里攥着瓶无糖可乐,标签上写着"零卡零糖",但她用便携血糖仪测了,血糖首接飙到12。"我就想喝口甜的。"外婆说,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委屈,"小时候没钱买糖,现在有钱了,倒不能喝了。"那天晚上,林晓坐在实验室的楼梯间,把《食品化学》翻到"甜味剂"那章,铅笔在"人工甜味剂的安全性争议"下面画了三道线——她学食品化学,不是为了做"尝不出来的假无糖",是为了让外婆这样的人,能放心咬一口甜。
"我有办法。"她突然说。
小张抬头,眼镜片上蒙着层雾:"什么?"
林晓打开电脑,屏幕上弹出张HPLC图谱,峰形尖锐得像把刀:"我之前做过monellin的定点突变——把第22位的丙氨酸换成半胱氨酸,让分子间形成二硫键。你看,这是突变后的monellin在PH缓冲液里的稳定性测试,48小时后,含量还保持85%以上。"她又翻出张电泳图,两条带清晰地排在凝胶上:"而且变性温度从55℃提到了78℃,烤蛋糕没问题。"
小张的眼睛亮起来,伸手要碰电脑屏幕——像在碰颗救命的糖:"真的?你没发表?"林晓摇头:"本来想写完毕业论文再发,现在...先给你们用。"小张猛地站起来,椅子腿蹭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响:"我明天就跟老板说!我们把发酵罐里的菌液换成突变株,再做次稳定性测试——要是成了,就不用加甜蜜素了!"
凌晨三点的实验室静得能听见离心机的"嗡嗡"声。林晓蹲在超净台边,戴着无菌手套转接大肠杆菌——突变后的monellin基因己经插进了菌里,培养液在摇床上晃着,像杯发着光的蜜。小张坐在操作台前,盯着 HPLC 仪的屏幕,峰形慢慢爬出来,尖锐、清晰,刚好是monellin的特征峰。他抬头,看见林晓的马尾辫垂在超净台边,发梢沾着点菌液,像沾了颗甜豆。
"成了。"他说。
林晓首起腰,手套上沾着圈浅黄的菌液,她凑到屏幕前看——峰形完美得像用圆规画的。"测下PH稳定性?"她问。小张点头,从冰箱里拿出瓶PH的缓冲液,倒了点进样品管,再加入突变后的monellin。半小时后,再测HPLC,峰形还是尖锐的,没有任何杂峰。
林晓尝了口缓冲液里的monellin——甜意还在,像刚从发酵罐里倒出来的新鲜。她笑了,眼角弯成实验室的月牙形:"这样外婆就能喝可乐了。"小张也笑,从抽屉里摸出包压碎的甜菊糖:"我去泡杯茶,加这个突变monellin,你尝下。"
清晨的阳光透过实验室的落地窗照进来,洒在操作台上的样品杯里。林晓捧着茶杯,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她喝了口——甜意像春天的风,裹着点茶叶的苦,刚好中和。窗外的桂香飘进来,混合着实验室的酵母味,她想起外婆昨天发的语音:"晓晓,我种的菊花开了,等你回来喝菊花茶。"她对着手机屏幕笑,指尖划过屏幕上的突变monellin基因序列——那些ATCG的字母,像串甜美的密码,等着被解开。
小张突然喊她:"老板说要见你!"林晓放下茶杯,整理了下白大褂,口袋里的PH试纸蹭了下衣角——那是她的"幸运符"。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实验室:发酵罐的压力表还在"滴答"跳,超临界CO2萃取仪冒着气泡,墙上的甜味受体模型还在旋转。风里的桂香更浓了,像把甜意揉进了空气里。
她推开门,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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