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风裹着糖炒栗子的香撞进炸鸡店的时候,林晓正盯着手里的鸡腿——刚咬开的脆皮在齿间碎成细渣,可那股子闷生生的油味像浸了水的棉花,堵在喉咙口。她抬头,玻璃柜后的小张正擦着不锈钢盘子,围裙上沾着两点炸糊的面屑,看见她皱眉头,立刻首起身子:“晓姐,今天的鸡不对味?我早上刚换的油啊。”
店里的暖黄灯光裹着炸油的热气漫过来,林晓手指蹭了蹭嘴角的面渣,把鸡腿举到小张眼前:“你看这脆皮的裂纹——正常炸出来的应该是像松饼表面的纹路,宽宽的,每道缝里都吸着点油光;可你这是密得能数清纹路,像被揉皱又展开的报纸。”她用指甲刮了刮脆皮内侧,指腹沾了层浅褐色的油泥,“油的极性变了,过氧化物值肯定超了——你是不是昨天的油没倒干净,和新油混了?”
小张的脸立刻红了,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昨天打烊晚,我想着滤滤渣再用,谁知道……”他掀开炸锅的盖子,热油的气浪扑上来,油面泛着一层淡灰色的膜,像落了层薄灰,“晓姐,我真不是想省那点油——现在棕榈油涨价,一桶贵二十块,我这小店……”
林晓笑着从包里掏出个玻璃小瓶,瓶身贴着手写的标签“迷迭香提取物·实验室级”:“别慌,我带了宝贝。”她拧开瓶盖,用滴管吸了五滴,滴进油锅里——浅绿的液体瞬间溶进油里,像撒了把碎茶叶,“这是我上周在实验室萃的,从迷迭香叶子里提的多酚,能抓自由基,打断氧化的链式反应。你把油温降到170度,别超过180,不然饱和脂肪酸分解出丙烯酰胺,那才是真的害人。”
小张赶紧调了调温控器,红色的指针慢慢往下滑。林晓捞起一盆腌好的鸡柳,裹上面糊——面是她昨天教小张调的,低筋粉加了10%的玉米淀粉,“淀粉的首链分子在高温下会糊化,形成脆壳,玉米淀粉的支链少,炸出来更脆。”她把鸡柳放进油里,油泡“噼啪”炸开,从细密的珍珠变成大颗的滚球,香气立刻涌出来——是新鲜的鸡肉香混着面香,像刚烤好的面包,没有之前的闷味。
三分钟后,林晓用漏勺捞起鸡柳,金黄的脆皮上挂着油滴,在灯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小张凑过来咬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哎?这脆劲!比我刚开店那年的还香!”他嚼着鸡柳,汁水顺着指缝流下来,“晓姐,你这化学术不是白学的啊——我之前听人说添加剂都不好,可这迷迭香是天然的,对吧?”
林晓擦了擦手,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翻到写满公式的那页:“化学不是洪水猛兽,是工具。比如油炸的脆皮,本质是美拉德反应和焦糖化反应的结合——氨基酸和还原糖在高温下反应生成类黑素,就是那股焦香;而淀粉糊化后的脱水收缩,形成脆壳。但油的状态决定了这两个反应的节奏——氧化的油会让面衣吸油过多,脆度变碎,味道发闷;加了抗氧化剂,油的稳定性好了,反应才会均匀。”
接下来的一周,小张的炸鸡店火了。熟客进门就说:“张哥,你家鸡最近变香了啊!”甚至有网红来拍视频,举着鸡柳对着镜头喊:“这脆度,能听声!”小张笑得合不拢嘴,每天打烊都要给林晓发消息:“晓姐,今天卖了三百份,比上周多一倍!”
可变故来得突然。周五晚上,林晓刚做完实验,手机就响了——小张的声音带着哭腔:“晓姐,你快来!今天的油有问题!”
林晓打车赶到店里时,小张正蹲在门口,脚边堆着半盆炸糊的鸡,油味里带着股酸腐的苦,像放了三天的剩菜汤。她走进店里,炸锅的盖子敞着,油面泛着诡异的蓝紫色,像掺了墨水。林晓舀了点油,放在鼻尖闻——不是之前的闷味,是带着点蜡质感的苦,像嚼了口过期的蜡烛。
“拿个干净的瓶子来。”林晓说。小张赶紧递过个空矿泉水瓶,她灌了半瓶油,塞进包里,“我带回去检测——你供货商的电话给我,我倒要看看,好好的油怎么变成这样。”
周六早上,检测结果出来了——林晓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色谱图,眉头越皱越紧:“多环芳烃超标三倍,铅含量是国家标准的五倍,还有地沟油特有的胆固醇氧化产物……”她拨通小张的电话,声音冷得像北京的风:“供货商叫什么?地址发我,我们现在过去。”
城郊的仓库区飘着股刺鼻的气味,林晓裹紧羽绒服,跟着小张走到一扇铁皮门前。小张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门开了条缝,露出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张老板?今天要多少油?”
“王哥,你昨天送的油有问题!”小张挤进去,林晓跟着走进仓库——里面堆着几十个贴着“食用棕榈油”标签的桶,可墙角堆着几个黑色塑料桶,标签上写着“工业废油”,地上还有黏糊糊的油迹,散发着酸臭味。林晓掏出手机,对着桶身拍照,男人立刻急了:“哎!你干什么?”
“干什么?”林晓举起检测报告,“你卖的油里有地沟油,重金属超标,多环芳烃致癌——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
男人的脸立刻白了,后退两步:“我、我也是没办法——上家说这油是饭馆收的,过滤干净了能用……”
“过滤干净?”林晓冷笑,捡起地上的一个油桶盖,上面沾着层暗褐色的油泥,“地沟油里的甘油三酯结构己经被破坏了,就算过滤一百次,也除不掉重金属和多环芳烃。你自己敢吃吗?”
小张冲过去揪住男人的衣领:“我跟你合作三年,你就这么坑我?”
男人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我退钱!我把所有油都拉走!”
林晓掏出手机,拨通食药监局的电话:“喂,我要举报——城郊仓库区12号,涉嫌销售地沟油……”
处理完供货商的事,己经是晚上八点。林晓和小张坐在炸鸡店的门口,手里拿着刚炸好的鸡腿。北京的夜空中飘着细雪,落在鸡腿上,瞬间化了,留下个小水点。小张咬了口鸡腿,脆声“咔嗒”响,他笑着说:“晓姐,今天有个顾客说,我家的鸡比肯德基的还香——你说,这是不是化学的功劳?”
林晓望着店里暖黄的灯光,炸锅的热气裹着香气飘出来,门口的招牌上贴着她写的标语:“用化学守住舌尖的脆”。她咬了口鸡腿,脆壳在嘴里碎开,肉汁顺着喉咙滑下去,是熟悉的、安心的味道:“不是化学的功劳,是我们用化学,守住了该守的东西。”
风卷着雪片吹过来,小张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裹在林晓脖子上。林晓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指了指炸锅:“明天进新油,记得加迷迭香提取物——这次要加六滴,天太冷,氧化更快。”
小张点头,转身走进店里,炸锅的“噼啪”声又响起来,香气漫过整条街。林晓望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影子,围巾上沾着点油迹,她笑着摸了摸口袋里的检测报告——那上面的红色印章“不合格”己经被划了叉,换成了“合格”。
深夜的北京,炸鸡店的灯光像盏小太阳,照亮了街角的雪。林晓咬着鸡腿,想起实验室里的烧杯和试管,想起小张刚才的笑容,突然觉得,所谓“舌尖上的化学”,从来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公式,而是用一点知识,一点坚持,让每一口吃进嘴里的东西,都带着安心的味道。
后来,小张的店里挂了块新牌子,上面写着:“良心油·化学造”。林晓每次来,都会笑着说:“要改,是化学帮我们守住良心。”小张就挠着头笑:“都一样,都一样——反正没有晓姐的化学,就没有我这店的今天。”
那天晚上,林晓在论文里写下:“油炸的脆皮,是化学给食物的礼物;而守住这份礼物的,是我们对食物的敬畏,对安全的坚持。舌尖上的化学,从来不是冰冷的公式,而是温暖的守护。”她放下笔,望着窗外的雪,想起炸锅里的油泡,想起小张的笑容,想起那口脆到心里的鸡腿——这大概就是她做“舌尖上的化学”最开始的意义吧:用知识,让每一口食物,都值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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