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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发酵的魔力

小说: 舌尖上的化学   作者:学子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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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风裹着白菜叶子的清苦味钻进帆布包,林晓的马尾辫沾了草屑,她踮着脚够菜架最上层的白菜,手腕被叶子边缘划了道细痕,渗着点血珠。

“丫头慢着!”王大有举着竹筐从篱笆外进来,粗布衬衫的下摆塞在裤腰里,裤脚沾着露水,“那棵菜太嫩,得选菜帮子厚的——你看这棵,帮子瓷实得像小枕头,揉盐的时候才吸得进味儿。”他伸手勾住一棵白菜的根须,轻轻一拧,菜根带着泥土落进筐里,指腹蹭了蹭菜帮子上的晨露,“俺们管这叫‘选壮丁’,壮丁才扛得住‘捂汗’。”

林晓凑过去摸白菜帮子,指尖的凉意顺着指缝钻进来,抬头笑:“大叔,你说的‘捂汗’,是不是乳酸菌在厌氧环境下分解糖分产乳酸?我查过资料,东北酸菜的乳酸含量能到1.2%,刚好是最爽口的浓度。”

王大有把筐放在灶台上,抓起墙钩上的烟袋锅子——烟丝填得满满当当,却没点,怕熏着菜:“啥菌不菌的,俺们就认‘菜的精气神’。你得把菜的气儿揉出来,揉到帮子透亮,像刚剥的葱心儿,再塞进坛子里压石头——石头是俺爷爷传的,压了三十年,菜不会‘飘’,飘起来的菜会烂,酸得跟泔水似的。”

灶台上的大铁锅还温着,是昨晚炖的酸菜汤,汤面结着层薄油。林晓从帆布包里掏出笔记本,写下“白菜品种:东北青帮菜,帮厚汁少,细胞液浓度高,适合低盐发酵”,笔尖顿了顿,又补了句“传统‘选壮丁’对应原料的渗透压适应性”——这是她论文里“舌尖化学”的核心:把土话翻译成分子式。

院子里的杏树刚挂果,小杏儿青得像绿豆。林晓跟着王大有搬来陶坛——坛口有道裂纹,是用米汤糊的,放在西墙根的阴凉处。王大有往坛底铺了层粗盐,抓起一棵白菜,手心沾着盐,顺着菜帮子往下揉,指腹的老茧蹭得菜叶子沙沙响:“揉的时候要顺着筋脉走,别瞎拧,不然菜会‘闹脾气’,酸得发臭。”

林晓学着他的样子,盐粒蹭得手心发疼,揉了没两下胳膊就酸了。王大有看她皱着眉的样子,笑出满脸褶子:“你这手是拿笔的,哪比得过俺搬砖的手?来,俺揉,你扶坛口。”

阳光爬上杏树枝桠时,坛子里己经码满了白菜——每一层都压得实实的,最后倒上凉白开,刚好没过菜顶。王大有摸出块青石头压在菜上,石头表面裹着层暗褐色的包浆:“这石头跟着俺爹进过山,跟着俺种过地,现在跟着俺压菜——啥东西用久了,就有了灵气。”

林晓掏出pH试纸蘸了点坛里的水,试纸变成浅红色:“pH5.2,正好是乳酸菌的‘舒适区’。”

王大有蹲在坛边,摸了摸坛身的凉意:“俺不管啥区,俺就知道,二十天后掀开坛口,酸味儿能飘出二里地,那才是正经酸菜。”

下午的风裹着晒酱的香气钻进东屋。王大有掀开布帘时,林晓正盯着显微镜目镜——竹笸箩里的酱引子长着层浅灰色菌丝,像撒了层薄霜,她捏了点菌丝放在载玻片上,滴了滴生理盐水,目镜里的菌丝细得像丝线,顶端的孢子囊比米曲霉小一圈,排列得更紧密。

“大叔,你这酱引子的菌,跟我学的米曲霉不一样啊。”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米曲霉的菌丝是深灰色,孢子囊大,你这个更浅,更细。”

王大有摸着笸箩边缘,指腹蹭了蹭菌丝:“这是俺的‘老曲子’。去年秋天选的黄豆,煮烂了摊在苇席上,让它‘长毛’——得选晴天,晒得黄豆皮裂开口,毛要长到像棉花絮儿,再晒干。俺爹说,这毛是‘酱的魂儿’,魂儿正了,酱才鲜。”

林晓突然来了劲——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便携式PCR仪(跟实验室借的,体积像笔记本电脑),拽住王大有的胳膊:“大叔,我取点样本做测序行不?说不定能发现啥新东西!”

王大有挠了挠后脑勺,烟袋锅子在桌沿磕了磕:“行吧,你要是能测出啥名堂,俺请你吃酸菜炖大骨头——加双倍粉条。”

那天晚上,林晓在东屋熬了半宿。台灯照着PCR仪的显示屏,数值一跳一跳的,像夜空中的星子。窗外的风卷着杏叶敲玻璃,远处传来狗叫。王大有端着铝饭盒进来时,她正揉着眼睛看基因序列。

“丫头,吃口热乎的。”饭盒盖儿冒着热气,酸菜的酸香混着肉香钻进鼻子,“俺加了块大骨头,骨髓吸着香。”

林晓接过饭盒,筷子夹起骨头,咬开骨髓——烫得首吸气,却舍不得吐:“大叔,你这酸菜炖得也太香了,比我在学校食堂吃的强一百倍。”

王大有坐在门槛上,烟袋锅子的火星子在黑夜里一明一灭:“俺家那口子走得早,就俺跟俺儿子过。儿子在城里开超市,说做酱又累又不赚钱,不如把缸卖了。可俺总想着,俺爹临终前拉着俺的手说,‘大有啊,这酱引子是咱王家的根,不能丢’。俺就守着这几缸酱,守了三十年。”

林晓的筷子顿了顿,抬头看他:“大叔,你怕不怕这手艺失传?”

王大有吸了口烟,烟圈飘向夜空:“咋不怕?上次俺去城里,看见超市卖的酱油,瓶子上写着‘酿造’,可味儿寡得像水——那不是酱,是添加剂调的。俺总想着,等俺闭了眼,谁还能做出俺爹那样的酱?”

凌晨三点,测序结果出来了。林晓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基因序列,手都在抖——这个菌种的18S rRNA基因与己知曲霉属的同源性只有92%,是**新物种**!

她抓起手机发语音给导师:“老师!我在东北农家院发现了新曲霉!形态比米曲霉细,产孢量高,测序确认是新种!”

导师的回复秒到:“立刻做功能验证!蛋白酶活性是关键!”

接下来的三天,林晓把东屋变成了临时实验室。她用新菌种做了发酵实验——取同样的黄豆,煮烂后拌上新菌种,放在恒温箱里(其实是王大有用来孵小鸡的木箱,垫了层棉被),七十二小时后测蛋白酶活性:**比米曲霉高30%**!

“大叔!大叔!”林晓举着实验报告跑到院子里,王大有正在给酱缸盖塑料布(天下起了毛毛雨),“你看!这个新菌种产蛋白酶能力更强,能更快把黄豆里的蛋白质分解成氨基酸——也就是说,做酱油更鲜,发酵时间能缩短一个月!”

王大有接过报告,眼睛盯着那些数字,却看不懂:“啥酶不酶的,俺只知道,做酱要晒够一百天,少一天都不行。”

林晓拉着他往东屋走:“我做了小批量实验,你尝尝——”

东屋的桌子上摆着两个瓷碗:一碗是王大有的老酱油(深褐色,带着陈香),一碗是新菌种做的(颜色稍浅,却更清亮)。王大有捏起筷子,蘸了点新酱油,放进嘴里。

先是皱着眉,接着眼睛突然亮了——像当年第一次吃到爹做的酱:“这味儿……像俺爹的老酱!俺爹做的酱,鲜得能咬出豆香,不像俺做的,总差着点啥。”

林晓笑了:“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东北酱曲霉’——以产地命名,怎么样?”

王大有摸着碗沿,手指微微发抖:“中!就叫这名儿——咱东北人的酱,就得有东北的名儿!”

雨停的时候,天上挂着道彩虹。林晓和王大有站在酱缸前,看着新发酵的酱油——琥珀色的液体在缸里晃着,风里飘着浓郁的酱香。王大有从屋里拿出个玻璃罐,装了满满一罐新酱油,塞给林晓:“带回去给你导师尝尝,这是咱东北的新酱。”

林晓抱着罐子,闻着酱香,抬头看彩虹:“大叔,其实是你的老手艺给了我灵感——没有你守了三十年的酱引子,我根本找不到这个新菌种。”

王大有点燃烟袋锅子,烟圈飘向彩虹:“俺以前总觉得,老手艺就是守着老法子,可你让俺明白,老法子也能开新花。俺打算明年把酱引子换成这个新曲子,再教俺儿子做——他要是不学,俺就拿烟袋锅子敲他的头!”

杏树的叶子沙沙作响,落在酱缸的纱布上。林晓掏出笔记本,写下最后一行:“传统发酵从不是‘守旧’,而是人与微生物的百年约定。当我们用化学的眼睛重新审视‘长毛’‘捂汗’‘压石头’,会发现这些土话里藏着最精准的微生物学密码——这就是舌尖上的化学,是老味道与新科学的握手。”

晚风裹着酱香吹过来,林晓吸了吸鼻子,听见王大有在身后喊:“丫头,晚上吃酸菜炖大骨头!加三倍粉条!”

她笑着回头,看见王大有举着竹筐往灶房走,粗布衬衫的下摆随风晃着,筐里装着刚摘的白菜,带着新鲜的泥土香。院子里的喇叭花开了,紫色的花瓣卷着,像小喇叭,吹着夏天的风。屋檐下的燕子窝,有只小燕子探出头,张着黄嘴,等着妈妈喂虫子。

林晓摸了摸怀里的玻璃罐,酱香透过玻璃渗出来,混着风里的杏花香,飘得很远很远——远到实验室的显微镜下,远到论文的字里行间,远到每个吃着酸菜炖大骨头的东北人嘴里,那股子鲜,那股子酸,那股子从爷爷的爷爷那里传下来的,关于味道的执念。

而这一切,都藏在一颗黄豆的菌丝里,藏在一把盐的颗粒里,藏在每个清晨揉菜的指缝里——藏在舌尖上的,化学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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