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并非陈默想象中的那种阴森压抑的密室，而是一个宽敞得有些奢侈的书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由陈年书墨和紫檀木混合而成的雅致香气。西周墙壁是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书籍，从古典哲学到现代物理，从艺术鉴赏到犯罪心理学，包罗万象。
柔和的灯光从天花板上内嵌的灯带洒下，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温暖而静谧。
房间的正中央，没有办公桌，而是摆着一套古朴的茶具。一个穿着中式对襟唐装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坐在茶台前，专注地摆弄着手里的紫砂壶。
他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身形清瘦，头发己经半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从背影看，他更像一位隐居的学者，或是醉心于茶道的富家翁，身上没有丝毫与“犯罪”相关的戾气。
陈默走进去后，身后的花梨木门便无声地合上了。
那个男人并没有回头，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他只是用竹夹夹起一只小巧的瓷杯，用滚烫的沸水浇淋，动作舒缓而专注，充满了某种独特的韵味和节奏感。
整个书房里，只剩下水流冲击瓷器的“哗哗”声，和水蒸气升腾时细微的“嘶嘶”声。
陈默没有开口，也没有贸然上前。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
他知道，这是一种考验。
对方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观察他的心性，试探他的底线。如果他表现出丝毫的急躁、不安，或者谄媚，都会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彻底落入下风。
在【冷血】技能的辅助下，他的内心一片空明。他同样在观察对方。
从对方那一丝不苟的动作，对细节的极致追求，以及这满屋子的藏书来看，这是一个极度自律、知识渊博，且控制欲极强的人。
这样的人，远比那些凶神恶煞的暴徒要可怕得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空气仿佛凝固了。
终于，在烫好了最后一只茶杯后，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水壶。
“年轻人，心性不错。”
他开口了。声音温润醇厚，像陈年的老酒，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陈默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儒雅的、甚至可以说是和善的面孔。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角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位慈祥的长者。
然而，当陈默的目光与他对视时，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仿佛能洞悉人心，看穿世间一切虚妄。那双眼睛里，没有善恶，没有悲喜，只有一种极致的、如同手术刀般冰冷的理智。
在这双眼睛面前，陈默感觉自己的一切伪装，包括系统赋予的【冷血】技能，都变得透明而不堪一击。
这个人，就是“主人”。
“坐。”男人指了指对面的蒲团，语气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陈默依言坐下，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
男人将一杯刚刚泡好的、茶汤呈琥珀色的普洱推到他面前。
“尝尝。八十年代的红印，现在市面上己经找不到了。”
陈默端起茶杯，没有立刻喝，而是先闻了闻茶香。一股浓郁的陈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他这才将茶杯送到嘴边，轻轻啜了一口。
茶汤入口醇厚、顺滑，回甘悠长。
“好茶。”他由衷地赞叹道。
“能品出好，说明你懂得欣赏。”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自我介绍一下，我的代号，叫‘导演’。”
导演。
陈默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个代号，与“舞台”、“演员”、“观众”这些词，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排行榜，是您创建的？”陈默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我。”导演毫不避讳地承认了，“我只是提供了一个舞台，让那些真正有才华的‘艺术家’，能够有一个展示自己作品、相互切磋交流的平台。至于你们如何表演，表演什么，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他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一个普通的艺术沙龙。
“系统，也是您……”
“系统？”导演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摇了摇头，“不，那不是我的造物。你可以把它理解为……舞台的‘入场券’。它会自行寻找那些有潜力成为顶级‘艺术家’的苗子，给予他们一些初期的帮助。但能不能真正站上舞台，甚至走到中央，看的还是你们自己。”
这番话，解答了陈默心中一个巨大的疑惑，却也带来了更多的谜团。
系统不是他创造的？那系统的来源又是什么？
“看来你有很多问题。”导演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在你问我之前，不如先让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牢牢地锁定了陈默。
“告诉我，当你看着苏雅在你面前，因为你的表演而精神崩溃时，你心里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首刺陈默的内心。
陈默沉默了。
他在想什么？
那一刻，在【冷血】技能的加持下，他的内心没有愧疚，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他只是在冷静地评估着自己的表演效果，计算着如何能更进一步，将对方的心理防线彻底摧毁。
他享受着那种掌控一切，玩弄人心的感觉。
他享受着将一个高高在上的大明星，玩弄于股掌之上的。
那是一种……如同神明般的、极致的权力感。
但他不能这么说。
“我在想，如何能更好地完成王明导演的要求，演好Vulture这个角色。”陈默给出了一个最安全，也最符合演员身份的答案。
导演听完，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失望，又有一丝了然。
“很聪明的回答，很‘正确’的回答。”他摇了摇头，“但也很无趣。”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你知道秃鹫为什么叫秃鹫吗？”他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陈默没有回答，他知道对方会自己说下去。
“因为它们只吃腐肉。它们从不猎杀健康的活物。”导演悠悠地说道，“它们是天生的机会主义者，是自然界最高效的清道夫。它们代表着一种秩序，一种……对弱者的、冷酷的淘汰法则。”
“你今天对苏雅的表演，很精彩。你精准地找到了她内心的‘腐肉’——她对家人的牵挂，对未知的恐惧。然后，你像一只真正的秃鹫一样，优雅地、一点一点地，将她的精神啄食干净。”
“但是……”导演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你只是在‘扮演’秃鹫，而不是成为秃鹫。你的骨子里，还残留着太多属于‘陈默’的、不必要的怜悯和道德枷锁。你会在事后道歉，你会试图用‘演戏’这个借口，来为自己那种源于本能的、施虐的，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在陈默的心脏上。
陈默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个男人看得一清二楚。
“你以为，排行榜上的那些传奇，Joker，Professor……他们是在‘演戏’吗？”
导演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不。他们的人生，就是他们的作品。他们不是在扮演罪犯，他们本身，就是罪犯。他们将整个世界都当成了自己的舞台，将法律、道德、人性，都视作可以随意涂抹的颜料。那才是……犯罪的至高艺术。”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陈默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个所谓的舞台，根本不是什么演员的竞技场。
这是一个……筛选、培养、并且欣赏真正顶级罪犯的……魔窟。
而他，凭借着系统和自己的表演，己经一只脚踏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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