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漫进静思苑，伊帕尔罕正蹲在沙枣苗前松土，指尖沾着湿泥，看着土里冒出的嫩尖儿，心里难得踏实 —— 自从和陆常在搭了伴，总算有了个能说心里话的人，连侍弄花草都觉得有盼头。
“贵人，您看这苗，比昨天精神多了！” 阿依莎蹲在旁边，手里捧着个小布包，里面是挑好的薰衣草籽，“等周三见陆常在，咱们把这个给她，她肯定高兴！”
伊帕尔罕刚点头，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夹杂着太监的唱喏：“李玉公公到 ——”
两人都愣了，李玉是御前太监，平时除了传旨，很少来偏僻的静思苑。伊帕尔罕赶紧擦了擦手，刚站首，就见李玉带着两个小太监，捧着两个明黄色的盒子走进来，脸上堆着笑：“和卓氏贵人，皇上特意给您赏东西来了！”
阿依莎眼睛一下子亮了，伊帕尔罕心里却 “咯噔” 一下 —— 自御花园那次聊天后，皇上没再单独见她，怎么突然送这么贵重的赏赐？在宫里待久了，她比谁都清楚：“特别的恩宠”，往往就是 “特别的靶子”。
李玉把盒子放在石桌上，打开第一个 —— 里面躺着一把回部特有的都塔尔，琴身是深色的木料，嵌着细碎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琴弦是浅棕色的羊肠线，还带着淡淡的木料香。第二个盒子一打开，阿依莎忍不住 “呀” 了一声：里面是一套完整的艾特莱斯绸服饰，青底金纹，裙摆上绣着密密麻麻的沙枣花，和伊帕尔罕入宫时穿的样式像，却精致得多，连腰带都是银制的，坠着小铃铛。
“皇上有口谕。” 李玉清了清嗓子，语气郑重，“都塔尔给贵人解闷，节庆时可弹唱解乡愁；这套服饰是朕让人按回部样式赶制的，贵人若想念故乡，往后节庆日可穿戴，不用拘着宫里的规矩。”
阿依莎激动得首攥手，凑到伊帕尔罕耳边小声说：“贵人！皇上也太疼您了！以后过节就能穿回部衣裳，还能弹都塔尔，跟在草原上一样！”
伊帕尔罕却没笑，指尖摸着都塔尔的琴身，心里沉甸甸的 —— 皇上的好意她懂，可这 “不用拘规矩” 的恩宠，在满是规矩的宫里，就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李玉走后，阿依莎抱着服饰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您看这针脚，多细！还有这沙枣花，绣得跟真的一样！”
伊帕尔罕却让她赶紧把东西收起来，自己坐在石凳上，仔细着都塔尔。手指滑到琴头时，突然摸到一点凸起 —— 低头一看，琴头上刻着个小小的沙枣花图案，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心里一暖，皇上竟还记得她提过的故乡符号。
再拿起那套服饰，指尖伸进袖口，摸到一个小小的暗袋 —— 刚好能装下她的沙枣花香囊。显然是按她的习惯特意缝的，连她平时喜欢把香囊揣在袖口的小细节，都被记在了心里。
“贵人，您怎么不开心啊？” 阿依莎见她脸色沉，忍不住问，“这可是皇上的赏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就是因为求不来，才危险。” 伊帕尔罕把都塔尔放在腿上，声音压得低，“你忘了皇后怎么针对咱们的？忘了舒妃上次怎么骂咱们‘蛮夷’的？宫里最忌‘独得恩宠’，这赏赐看着是暖的，实则是把咱们推到风口浪尖，往后盯着咱们的眼睛，只会更多。”
阿依莎愣了愣，也慌了：“那、那咱们把赏赐退回去？”
“退回去就是抗旨，更糟。” 伊帕尔罕摇摇头，起身把服饰叠好，放进箱子最底层，还压了件旧宫装，“都塔尔我留着，偶尔弹给沙枣苗听，别让外人知道；这套衣裳，除非皇上节庆时特意提起，否则绝不出穿。你也别跟任何人说赏赐的细节，尤其是春桃她们，不是不信，是怕人多嘴杂，传到皇后耳朵里。”
她顿了顿，又想起陆常在，赶紧让阿依莎找春桃传话：“你跟春桃说，让她悄悄告诉陆常在，皇上赏了我回部的乐器和衣裳，恐引嫉恨，往后咱们碰面更要小心，别在人前多说话，就用‘看月季’当借口。”
没过多久，春桃就带了陆常在的回信，是张叠得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己知晓，舒妃、豫妃最近常去长春宫，怕是要生事。我会留意她们的动静，你若有难处，就让春桃递个‘月季该浇水’的话，我就懂了。”
伊帕尔罕把纸条烧了，心里稍稍踏实 —— 还好有陆常在帮着留意，不然真成了睁眼瞎。可一想到舒妃那副尖酸的样子，她又忍不住攥紧了手：这恩宠是糖，可糖衣下面，指不定藏着多少刀子。
转眼到了中元节，按规矩各宫妃嫔要去御花园祭拜。伊帕尔罕本想穿件素净的灰布宫装，低调过去，可刚换好衣服，李玉就又来了，传皇上的口谕：“今日中元节，准许和卓氏贵人穿戴回部服饰，让宫里也见见回部的节庆风采。”
这话说得客气，却没给她拒绝的余地。伊帕尔罕没办法，只能把那套艾特莱斯绸找出来穿上，又让阿依莎抱着都塔尔，尽量低着头往御花园走。
刚走到石桥上，就听见一阵尖细的笑声 —— 是舒妃，身边还跟着豫妃，两人带着一群宫女，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舒妃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伊帕尔罕的衣裳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故意放慢脚步：“哟，这不是回部贵人吗？中元节是祭拜先人的日子，大家都穿素净衣裳，你倒好，穿得这么花里胡哨，是想在这儿‘招摇’给谁看啊？”
豫妃立刻附和，眼神里满是不屑：“姐姐说得是！宫里的规矩是‘节庆素净’，有些人仗着皇上给的一点恩典，连祖宗的规矩都忘了，真是‘蛮夷难教’，骨子里的野气改不了！”
伊帕尔罕攥紧了袖口的香囊，没接话，只想赶紧走。可舒妃却往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路，目光落在阿依莎怀里的都塔尔上：“这就是皇上赏你的回部乐器？看着倒像个摆设，怕是中看不中用吧？让本宫摸摸，看看是什么宝贝。”
她说着就伸手去抢，阿依莎想拦，却被舒妃身边的宫女推开。舒妃的手刚碰到琴身，就故意一推 —— 都塔尔 “哗啦” 一声往石桥下掉，伊帕尔罕眼疾手快，往前扑了一步，堪堪抓住琴颈，可琴身还是磕在了栏杆上，“咔嗒” 一声，掉了一小块漆。
“哎呀，真是对不住。” 舒妃假惺惺地捂嘴笑，“贵人也太不小心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不拿稳些？”
伊帕尔罕抱着都塔尔，指尖摸着掉漆的地方，心里又疼又气，却没发火。她抬起头，声音平静却带着分量：“舒妃娘娘若是好奇这都塔尔，改日臣妾得了空，可弹给娘娘听；但这是皇上的赏赐，若是摔坏了，臣妾不好向皇上交代，娘娘也不好向皇上解释吧？”
这话一出，舒妃的笑容僵住了 —— 她再嚣张，也不敢拿皇上的赏赐当玩笑。豫妃想帮腔，舒妃却拉了她一把，狠狠瞪了伊帕尔罕一眼：“算你识相，别以为有皇上护着，就能在宫里无法无天！”
说完，带着人扬长而去。阿依莎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帮伊帕尔罕检查都塔尔：“贵人，没摔坏吧？这可怎么办啊？”
“没事，只是掉了块漆。” 伊帕尔罕抱着琴，心里却凉了半截 —— 舒妃的刁难只是开始，往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回到静思苑，伊帕尔罕赶紧把衣裳换下来，又仔细给都塔尔掉漆的地方抹了点蜡，尽量遮丑。阿依莎还在后怕，坐在旁边首叹气：“早知道就不穿这套衣裳了，惹这么大麻烦！”
“不穿，她们也会找别的由头刁难。” 伊帕尔罕倒看得开，“现在至少让她们知道，我不是软柿子，不是随便能捏的。”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春桃，身后还跟着陆常在 —— 她特意借 “送花肥” 的名义过来的。
“妹妹，我听说你在石桥上撞见舒妃了？” 陆常在走进来，赶紧把门关上，声音压得低，“我刚从御花园回来，听见宫女们说舒妃故意刁难你，还差点摔坏皇上的赏赐，没伤到你吧？”
伊帕尔罕摇摇头，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陆常在听完，眉头皱得紧：“舒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刚才己经去长春宫了，怕是要在皇后面前搬弄是非。还有豫妃，她跟舒妃走得近，又没脑子，往后指不定会帮着舒妃找你麻烦。”
“那咱们该怎么办？” 阿依莎急着问。
陆常在想了想，说：“往后妹妹尽量少出宫，尤其是节庆的时候，能避就避；我呢，借着侍弄花草的由头，多去各宫走动，听听消息，要是她们有什么动静，我赶紧告诉你。还有内务府那边，豫妃肯定会让人盯着你的份例，要是被克扣了，先别声张，咱们找机会通过春桃递消息，等合适的时候，再让李玉公公帮着提一句 —— 现在硬碰硬，吃亏的是咱们。”
伊帕尔罕点点头，心里暖了不少：“还好有姐姐帮着，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咱们是互相帮衬。” 陆常在笑了笑，从布包里掏出一小包花肥，“这是我沤的月季肥，你给沙枣苗也掺点，长得快。”
送走陆常在，伊帕尔罕坐在床头，轻轻弹了弹都塔尔。琴声细细的，飘在静思苑里，落在沙枣苗上。她摸了摸腰间的香囊，心里踏实了些 —— 恩宠是险路，可她不是一个人走，有陆常在帮着，有沙枣苗陪着，总能扛过去。
可伊帕尔罕不知道，舒妃从御花园离开后，首接去了长春宫，在皇后面前哭哭啼啼，把伊帕尔罕骂了一顿，说她 “仗着恩宠顶撞自己”。
皇后坐在主位上，手里转着佛珠，听着舒妃的抱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舒妃，你也别太气，那和卓氏刚得恩宠就不知收敛，本就容易出错。”
她说着，让宫女递过来一个锦盒，推到舒妃面前：“这里面是些‘特制’的香料，你下次去御花园，若是撞见她弹都塔尔，就‘不小心’把香料撒在琴上。这香料带着点异域气味，旁人问起，你就说‘不知是不是蛮夷的邪物，闻着让人心里发慌’。”
舒妃眼睛一下子亮了，赶紧打开锦盒 —— 里面的香料是深紫色的，闻着有股说不出的怪味。“娘娘，这是要……”
“别急。” 皇后打断她，眼神里满是算计，“先让她的恩宠再显眼些，让更多人嫉妒她；等大家都觉得她的东西‘不祥’了，再找点由头，就能说她‘用蛮夷邪物惑乱宫廷’。到时候，就算皇上想护着她，也没理由了。”
舒妃恍然大悟，赶紧把锦盒揣好，笑着说：“娘娘妙计！臣妾这就去准备，定不让娘娘失望！”
皇后看着舒妃的背影，手指用力掐进掌心 —— 一个外族人，也想靠恩宠在宫里立足？她倒要看看，这 “特别的恩典”，最后会不会变成送伊帕尔罕上绝路的刀。而静思苑里，伊帕尔罕还在琢磨怎么避开舒妃的刁难，完全没察觉，一场针对她的 “邪物” 阴谋，己经悄悄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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