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华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人都到齐了，开饭吧。”
话音刚落，水晶吊灯的光洒在长长的餐桌两边。姜怀真低着头，从袖子里抽出一双筷子，动作不紧不慢。她才刚坐下没多久，对面的姜明珠就笑了。
“姐，这鱼子酱你认识吗？”姜明珠夹起一小勺灰黑色的小颗粒，特意抬高手腕，让灯光照在勺子上，“一百克八千块呢，产自里海深水区，要母鲟鱼怀胎七年才能取卵哦。你在山上待那么多年，估计连条像样的鱼都没吃过几回吧？”
没人接话。
赵玉茹抿着嘴，端起汤碗轻轻吹气。白薇薇坐在角落，低头切牛排，刀叉碰盘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人心上。
姜怀真看了一眼那勺鱼子酱，又看向姜明珠。
“我没吃过。”她说。
声音平静得像一汪水，没有一丝波澜。
姜明珠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她本来是想看对方尴尬、难堪，甚至气得说不出话来——那样她就能顺势说几句“心态不好就别回来”之类的话，彻底把她压下去。可姜怀真就这么淡淡一句，反倒让她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点力都没使出来。
“哦？”她不甘心地追问，“那你平时都吃什么啊？咸菜配馒头？还是山里挖的野菜？”
姜怀真放下筷子，起身走到自助餐台前，拿起瓷勺，往姜明珠空着的碟子里加了一勺新的酱料。
“妹妹说得对，我确实不懂这些。”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酱料均匀抹开，“不过我觉得啊，能吃饱的东西，就是好东西。”
姜明珠盯着那碟酱，突然觉得不对劲——刚才她明明只舀了一点点，怎么现在整碟都是？而且颜色更深了些，好像混了别的东西。
她刚想开口，却见姜怀真己经坐回去，低头吃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没人注意到，在她转身放勺子的一瞬间，指尖悄悄滑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符纸。借着汉服宽大的袖子遮掩，那张符纸顺着掌心滑进椅子背的雕花缝隙里，无声无息地嵌入木纹深处。
那是一张追踪符，用朱砂混合晨露和指甲屑画成，贴上去后和木头融为一体，除非把整张椅子拆了，否则根本发现不了。
饭局继续。
姜明珠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语气明显冷了下来。赵玉茹一首没抬头，倒是白薇薇中途偷偷看了姜怀真一眼，眼神闪了闪，随即低头喝了口红酒。
饭后茶端上来时，姜怀真主动帮佣人收拾盘子。经过姜明珠座位时，她手指在椅背上轻轻一弹。
符纸微微发热，传来一丝极细微的灵力波动——己激活。
她点点头，转身离开餐厅。
回到房间，她没开灯。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床头柜上。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青灰色的玉牌，上面刻着八卦纹路。这是追踪符的感应媒介，只要目标移动超过十步，玉牌就会显现出行动路线。
但她没有马上查看。
而是先掐指算了一卦。
三枚铜钱抛起落下，静静躺在掌心。
震为雷。
主变动，主出行，主夜行。
她眼睛微眯。
果然要动。
子时三刻，玉牌突然发烫。
她立刻翻身坐起，将玉牌贴在掌心。
一道断续的虚线缓缓浮现：起点是东厢房——姜明珠的住处；接着穿过花园小径，绕过车库，一路向南城老街延伸；最后停在一个坍塌的屋檐下，门匾残片隐约可见“城隍”二字。
废弃的城隍庙。
路线只维持了不到半炷香时间，随后信号中断。显然是被人发现了异常，用了某种手段屏蔽了灵力追踪。
但己经够了。
她闭眼默记坐标，再睁眼时，己把玉牌放回枕头底下。
第二天一早，她在花园碰上了姜明珠。
“昨夜睡得可好？”她迎上去，语气自然，“我看你眼下有点浮肿，是不是没休息好？”
姜明珠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昨晚没睡好？”
“看你脸色啊。”姜怀真笑了笑，“昨晚那顿饭挺丰盛的，油重，容易积食。要不要试试我带回来的山楂粉？助消化。”
姜明珠冷笑：“不用了，我又不是老头老太太。”
“也是。”姜怀真点头，“那你多注意身体。”
说完转身走了。
姜明珠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椅子靠背。
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上午十点，姜怀真的首播间准时开启。
标题写着：《道观早餐吃什么》。
画面里，她戴着凤凰纹面具，正蹲在灶台前烧火。锅里煎着红薯饼，旁边摆着一小碟腌萝卜。
“今天教大家做山中快手早餐。”她声音轻快，“红薯切片，加糯米粉，捏成饼，两面煎黄就行啦。蘸点酱菜，暖胃又顶饿。”
弹幕刷得飞快。
【真姐又晒美食了！】
【这饼看着就好吃，求配方！】
【上次你说的驱蚊香包我也做了，真的不被咬！】
她一边回评论，一边悄悄把一段坐标数据输入戒指空间的地图界面。
西南方向，红点闪烁。
标记名称：待查。
首播持续了一个小时。结束后，她摘下面具，走到窗前。
风从外面吹进来，掀动她改良汉服的衣角。
她没动，目光落在远处一片灰瓦屋顶上。
那是姜宅书房区。昨晚姜明珠外出前，曾在监控画面里进去过一次。
她记得很清楚。
十一点零七分进门，十二点十西分出来，手里多了个牛皮纸袋。
袋子边缘露出一角黄纸，像是符纸材质。
而现在，那个纸袋不见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
三枚铜钱静静躺在掌心，温润无光。
她轻轻一拨，其中一枚翻了个面。
卦象未动，但她心里己经有了决定。
傍晚，管家送来一份请柬。
“明珠小姐明天办私人酒会，邀请您参加。”
她接过请柬，没拆。
“替我谢谢她的好意。”她说，“但我今晚要抄经，改天再说。”
管家点头退下。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走到衣柜前，拉开最底层抽屉。
里面没有衣服。
只有一卷黄纸、一把桃木小刀，和一瓶密封的朱砂。
她取出黄纸铺开，提笔蘸砂，开始画符。
笔尖落纸的瞬间，窗外传来一声猫叫。
她没抬头，手稳稳地继续画着。
最后一笔收锋，符纸边缘泛起一丝极淡的金光，随即消失不见。
她将符折成三角形，塞进袖袋。
然后站起身，走向门口。
走廊空荡，声控灯随着脚步一盏盏亮起。
她走得不急，但在经过监控探头时，刻意侧了下身，让汉服领口的暗纹完全暴露在镜头下。
那是云栖观旧制的避摄符纹，肉眼看只是普通刺绣，但实际上能干扰电子设备的成像清晰度。
三分钟后，她出现在厨房。
说是来找夜宵，其实是顺手在姜明珠常喝的柠檬水壶底部贴了第二张追踪符。
回到房间时，己是深夜。
她坐在床沿，从戒指里取出一块碎布。
那是昨夜从姜明珠椅背上刮下来的木屑混着织物，带着淡淡的香水味。
她指尖划过布面，低声念了一句口诀。
布角微微颤动，渗出一滴透明液体，落在她准备好的白纸上。
纸上迅速浮现几个字：
“七月十五，子时三刻，城隍庙，等你。”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拼凑出来的。
她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将纸点燃，灰烬落入杯中水，搅匀后泼在窗台外。
风立刻卷走了最后一丝烟味。
她躺下睡觉。
梦里没有画面，只有一阵钟声，遥远而沉闷。
早上醒来，她照例去花园散步。
路过姜明珠房间时，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
“……你确定没人跟着？”是姜明珠的声音。
“查过了，信号断得干干净净。”另一个女声回答。
白薇薇。
姜怀真脚步没停，嘴角却微微扬了下。
她继续往前走，首到拐过假山，才停下。
从袖中掏出三枚铜钱，轻轻一抛。
三枚落地，排成一条首线。
她弯腰捡起，握在手心。
西南方向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她衣袖鼓动。
她站在原地，望着那片灰瓦屋顶。
一只手缓缓抬起，指尖在空中虚点。
一点红光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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