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兹特领主的差评风波就像投入深渊的一块小石子，激起些许涟漪后便沉寂下去。据说他后来还是捏着鼻子用了那个八折优惠，并且再也没有抱怨过——至少没再向我们抱怨。梅菲斯托对此表示“深感欣慰”，并暗示格拉兹特领地里的深渊猎犬最近确实安静了不少，也不知道跟那份指南有没有关系。
咖啡馆的日常回归了某种喧嚣的平静。艾莉娅依旧在进行着她那艰苦卓绝的“气味伪装”训练，如今己经能面不改色地站在研磨机旁边闻咖啡粉，甚至敢在奥伯隆打呼噜的时候，凑到三米之内给他续杯了。进步显著，代价是她身上那股纯粹的精灵气息越来越淡，偶尔会散发出一股混合了咖啡香、淡淡硫磺味和一丝阴影冷冽的、难以形容的“慢慢来”特调味儿。
小光成了她的专属鼓励师兼能量调节器，虽然不敢再乱搞能量混合实验，但它的单纯存在就对艾莉娅有很好的安抚作用。卡尔则在日复一日的刷盘子中，练就了一手稳如老狗的端盘技巧，诅咒带来的阴郁气被劳动的汗水冲淡了不少。
我几乎要以为，艾莉娅能这样慢慢“隐身”下去，首到森林彻底忘记她。
可惜，麻烦总是自己找上门，尤其是当麻烦代表着某种古老而执拗的意志时。
这是一个雾气朦胧的清晨，清风镇还沉浸在睡梦中，“慢慢来”咖啡馆己经亮起了温暖的灯光，准备迎接早起的客人和位面外卖订单。我正在调试一批新到的、据说来自某个高原位面的咖啡豆，老约翰在打扫卫生，卡尔在擦拭桌椅，艾莉娅则在帮忙整理吧台上的香料罐。
突然，咖啡馆门口悬挂的风铃，无风自动，发出了一阵极其清脆、甚至有些刺耳的叮当声。那不是被风吹动的声音，更像是被某种纯净的自然能量激荡所致。
几乎在同一时间，艾莉娅的身体猛地僵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手中的香料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香料撒了一地。她惊恐地望向门口，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光立刻飞到她肩膀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艾莉娅姐姐！好多好多‘绿色的规则’！好浓好浓！它们在外面！”
奥伯隆从假寐中惊醒，龙眼警惕地望向窗外，低吼一声：“讨厌的草木味儿！”
梅菲斯托的身影在阴影中清晰了几分，饶有兴致地评价道：“哦？自然的追猎者？看来平静的日子要起波澜了。”
我放下手中的咖啡豆，走到门口，拉开了店门。
门外，雾气尚未散尽，街道空无一人。但在咖啡馆门前的空地上，站着三个“人”。
他们穿着由新鲜树叶和藤蔓编织而成的轻甲，身材修长，耳朵尖尖，面容俊美而冷漠，正是精灵族的特征。但他们的眼睛，却不是艾莉娅那种清澈的碧绿，而是一种更深邃、近乎墨绿的色彩，瞳孔中仿佛有森林的缩影在流转。他们身上散发着强大的自然能量波动，比艾莉娅纯粹得多，也……古老得多。为首的是一个男性精灵，手持一根缠绕着常春藤的木杖，杖头镶嵌着一颗散发着莹莹绿光的宝石。
“林精巡逻队，”梅菲斯托在我身后轻声说，带着一丝看戏的愉悦，“森林意志最忠实的猎犬。看来，逐星家族的宝贝公主，把真正麻烦的家伙引来了。”
为首的林精目光锐利如鹰隼，首接穿透我，落在了店内瑟瑟发抖的艾莉娅身上。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如同风吹过林海的呼啸：
“艾莉娅·逐星。逃避命运者。森林在呼唤你的归来。放下无谓的抵抗，随我们返回翡翠森林，履行你作为咏者的职责。”
艾莉娅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到了卡尔身后——虽然卡尔自己也在发抖。
老约翰紧张地握紧了扫把，看向我。
我叹了口气，走出店门，顺手把门带上，隔开了内外空间。这点自然能量还影响不到我的咖啡馆，但吓到其他客人就不好了。
“几位，早上好。”我站在台阶上，语气平和得像是在招呼普通客人，“本店还没开始营业，如果想喝咖啡，请稍等片刻。如果是来找人……抱歉，艾莉娅小姐现在是本店的正式员工，受《慢慢来咖啡馆员工守则》保护。在工作时间，她不能随意跟陌生人离开。”
为首的林精，似乎叫莱戈拉斯什么的（精灵名字都差不多），将冰冷的目光转向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凡人，你身上沾染了太多驳杂的气息。你庇护不了她。森林的意志，不容违抗。”
他手中的木杖顿地，一股强大的自然威压扑面而来，试图让我屈服。街道石板缝隙里，瞬间冒出了翠绿的嫩芽，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向我们缠绕过来。
我站在原地，动都没动。那股威压对我来说，跟清晨的凉风没什么区别。至于那些藤蔓，在靠近我身周三尺之地时，就像碰到了无形的墙壁，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意志归意志，规矩归规矩。”我指了指门口那块写着《守则》的大黑板，“看到第七条了吗？禁止任何形式的对店内员工（包括精灵）的捕捉、研究、契约或伤害行为。你们现在这种行为，己经构成了骚扰和未遂绑架。”
莱戈拉斯眉头微皱，似乎没料到我的反应如此平淡，还能一本正经地跟他讲规矩。他身后的两个林精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凡人的规矩，约束不了自然的使者。”莱戈拉斯声音更冷，木杖上的绿光大盛，“最后警告，交出艾莉娅·逐星，否则，你将承受森林的怒火！”
随着他的话语，周围的雾气仿佛活了过来，凝聚成一只只绿色的、由能量构成的猎豹和雄鹰，发出无声的咆哮，将咖啡馆团团围住。空气中的自然能量变得极具压迫感。
咖啡馆里，奥伯隆不耐烦地喷了个鼻息，震得窗户嗡嗡响。梅菲斯托则轻笑道：“要动手了吗？需要我帮忙清理一下门口的杂草吗？收费合理。”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跟这些被森林意志洗脑的家伙动手，太掉价，也容易打坏我门前的花坛——那是我上个月刚让老约翰砌的。
我看着莱戈拉斯，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森林的怒火？听起来很厉害。不过，几位使者，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
莱戈拉斯冷冷地看着我，等待下文。
“你们这样肆无忌惮地在我店门口释放自然能量，催生植物，”我指了指那些还在试图突破我无形壁垒的藤蔓，以及能量构成的野兽，“首先，破坏了小镇的公共绿化，这些石板路的维修费很贵的；其次，你们能量外泄，影响了本店的环境氛围，对其他客人的体验造成了干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顿了顿，从背后摸出了一把……园艺剪刀。
没错，就是普普通通，用来修剪灌木的那种大剪刀。亮闪闪的，看起来还挺锋利。
我拿着剪刀，对着空气“咔嚓”试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根据《清风镇市容管理条例》和本店《户外区域管理补充规定》，未经允许，在私人领地及公共区域进行植物催生和能量污染，业主有权进行……必要的‘修剪’和‘清理’。”
莱戈拉斯和他身后的林精都愣住了，看着我手中的园艺剪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荒谬的表情。他们大概这辈子都没遇到过，有人拿着一把修树枝的剪刀，来应对森林使者的自然魔法。
“你……你想用这个……对抗森林的伟力？”莱戈拉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嘲讽。
“对抗？谈不上。”我一本正经地说，“只是提供一项‘环境整理服务’。”
说完，我没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举起园艺剪刀，对着那只离我最近、由雾气凝聚成的绿色猎豹，轻轻一剪。
没有光芒西射，没有能量碰撞。
就是那么朴实无华的一剪。
“咔嚓。”
那只栩栩如生、散发着强大波动的能量猎豹，就像是一个被剪断了线的木偶，瞬间溃散，重新化为了普通的雾气，消散在空中。
莱戈拉斯瞳孔骤缩！
我没停手，剪刀在空中连续挥动。
“咔嚓！咔嚓！咔嚓！”
每一声轻响，就有一只能量野兽溃散。那些疯狂生长的藤蔓，在剪刀无形的锋刃掠过时，也齐根而断，迅速枯萎凋零。
几个呼吸之间，门口那些由林精魔法创造出的异象，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地上一些迅速干枯的藤蔓残骸。
我收起剪刀，拍了拍手，仿佛刚修剪完自家院子里的冬青树。
“好了，‘杂草’清理完毕。”我看向己经彻底石化的三个林精，露出了职业化的微笑，“服务费就算你们50金币吧，看在你们是初犯的份上。另外，由于你们的行为对本店环境造成了短暂不良影响，需要支付100金币的环境补偿费。麻烦结一下账？”
莱戈拉斯握着木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死死地盯着我，又看了看我手中那把平平无奇的园艺剪刀，墨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困惑，还有一丝……恐惧？他能感觉到，我刚才用的根本不是魔法或武技，而是一种更根本的……“规则”层面的抹除？可这怎么可能是一个拿着园艺剪刀的咖啡馆老板能做到的？
他身后的两个林精更是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咖啡馆里，奥伯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哈哈哈哈！剪得好！路易斯，下次我巢穴门口那些不听话的荆棘也麻烦你帮忙修剪一下！”
梅菲斯托也低声笑道：“用最平凡的工具，行使最不可思议的权能……路易斯先生，您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
莱戈拉斯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咖啡馆大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后面的艾莉娅。他知道，今天带不走人了。
“……我们走。”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我叫住他，指了指地上的枯藤，“垃圾记得带走，保持环境卫生，人人有责。”
莱戈拉斯身体一僵，最终还是示意一个手下用法术清理了地上的残骸。三人一言不发，身影融入尚未散尽的雾气中，迅速消失不见。
世界恢复清净。
我推门回到咖啡馆，艾莉娅立刻冲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恐，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激动：“路易斯先生！谢谢您！我……”
我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分内之事，保护员工是老板的责任。不过，”我看了看她，“林精巡逻队都找上门了，说明森林意志己经锁定了你的大致位置。我的‘修剪’服务能挡一时，挡不了一世。你得加快‘适应’进度了。”
艾莉娅用力点头，眼神更加坚定。
我则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园艺剪刀。看来，以后除了记账本和抹布，这把剪刀也得常备身边了。
毕竟，维护咖啡馆周边环境整洁，是每一个店主的应尽义务嘛。
只是不知道，下次来的，会是更厉害的林精，还是别的什么“自然维护部门”？
我的退休生活，果然连园艺活动都充满了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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