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涛第一次看到那双绣花鞋,是在去荒村收药材的路上。
荒村在山坳最深处,据说二十年前闹过瘟疫,人死了大半,剩下的人也都迁走了,如今只剩几十间破屋,在杂草里露着黑黢黢的窗口,像被挖掉眼珠的眼眶。
他背着竹篓走在碎石路上,鞋底碾过枯黄的茅草,发出“沙沙”的轻响。
风从断墙间钻过,带着股腐叶的腥气,听得人心里发毛。
“阿涛,慢点走。”阿妹跟在后面,手里攥着根驱蛇的树枝,蓝布裤脚沾了不少泥点,“我奶奶说,这村子不干净,尤其是西边的老绣坊。”
阿涛笑了笑。
他来这荒村收过三次药材,除了风声和鸟叫,从没见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倒是那些长在断墙边的野药材,品相好得很,镇上的药铺收价也高。
转过一道弯,前面的杂草丛里,突然露出一抹鲜红。
阿涛停下脚步,拨开半人高的蒿草。
是一双绣花鞋。
鞋帮是正红色的缎面,上面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花瓣上还沾着点露水,像是刚被人脱下不久。
可鞋码很小,顶多是七八岁女童穿的,鞋跟处却磨出了很深的痕迹,像是被成年人穿了很久。
“奇怪。”阿涛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缎面,就觉得一阵冰凉,“这鞋看着挺新,怎么会扔在这儿?”
阿妹凑过来,看到绣花鞋的瞬间,脸色“唰”地白了。
“别碰!”她一把拉开阿涛的手,声音发颤,“这是……是‘锁魂鞋’!”
“锁魂鞋?”
“我奶奶说过,以前村里有个绣娘,女儿染了瘟疫死了,她就照着女儿的鞋样,天天绣红鞋,说要把女儿的魂锁在鞋里,留着做伴。”阿妹往后退了两步,眼睛盯着那双鞋,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后来绣娘也疯了,抱着一堆红鞋,死在了老绣坊里。”
阿涛皱起眉。
他捡起绣花鞋,鞋里是空的,只有些潮湿的泥土。
可不知为什么,握着鞋的手总觉得沉甸甸的,像是攥着块冰。
“扔了吧。”阿妹催促道,“不吉利。”
阿涛点点头,刚想把鞋扔进草丛,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鞋跟内侧,绣着个极小的“兰”字。
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孩子绣的。
他心里一动,把鞋放进了竹篓:“先带着吧,说不定是谁家丢的,回头问问镇上的人。”
阿妹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风吹来的哭声打断了。
很轻,很细,像个小女孩在哼唧,从西边的老绣坊方向传来。
阿涛和阿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
荒村早就没人了。
哪来的哭声?
他们没敢再往前走,匆匆收了些近处的药材,就背着竹篓往村外走。
路过老绣坊时,阿涛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是间低矮的土坯房,门窗都烂没了,门口挂着块褪色的蓝布幌子,上面绣的“绣”字只剩个偏旁。
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断断续续的,还夹杂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剪刀剪丝线。
阿妹拉着他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往前走:“别看了!快走!”
回到镇上,阿涛把那双绣花鞋放在药铺的柜台上。
傍晚时分,药铺快关门时,进来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
是村里的陈老太,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堆得像核桃,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那双红鞋上,突然浑身一颤,手里的布包“啪”地掉在地上。
“这鞋……哪来的?”陈老太的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在荒村捡的。”阿涛说,“您认识?”
陈老太没说话,蹲下身捡起布包,从里面掏出个用红布裹着的东西。
打开一看,是半块长命锁,银质的,上面刻着个“兰”字,和鞋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是兰丫头的。”陈老太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长命锁上,“二十年前,她就是穿着这样的红鞋,被锁在老绣坊里的。”
阿涛和阿妹都愣住了。
“不是说她染瘟疫死了吗?”阿妹问。
“哪是什么瘟疫。”陈老太叹了口气,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恐怖悬疑,推理恐怖故事上万部》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是村里的人怕她传染,把她和她娘锁在了绣坊,活活饿死的。”
原来,当年荒村的瘟疫是假的。
是村里的几个壮汉,为了霸占绣娘手里的一批珍贵丝线,故意散布谣言,说她们母女染了瘟疫,把她们锁在绣坊里,还放火烧了周围的房子,逼着其他村民迁走。
绣娘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就天天给女儿绣红鞋,想让女儿穿着新鞋走得体面些。
可兰丫头才七岁,哪懂这些,只以为娘在跟她玩,还学着在鞋上绣自己的名字。
“那绣娘……”阿涛的声音有些发涩。
“在兰丫头断气后,她就抱着一堆红鞋,撞墙死了。”陈老太的声音哽咽着,“我当时偷偷躲在柴房里,亲眼看见的。那些人抢走了丝线,还说她们是瘟神,连尸首都没敢埋,就那么扔在绣坊里……”
阿涛终于明白,那双鞋为什么鞋码小却磨损严重。
是绣娘的鬼魂,穿着女儿的鞋,在荒村里徘徊。
哭声,是兰丫头的冤魂在找娘。
而那“咔嚓”声,是绣娘还在不停地绣鞋,想给女儿留个念想。
“那些人呢?”阿妹问,声音里带着愤怒。
“没好下场。”陈老太冷笑一声,“抢了丝线去镇上卖,路上遇到山洪,全淹死了,连尸骨都没捞上来。”
这天晚上,阿涛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总想起那双红鞋,想起陈老太说的话。
那些枉死的魂灵,是不是还在荒村等着什么?
天刚蒙蒙亮,他就叫醒了阿妹。
“我们去荒村。”阿涛说,“把她们母女好好葬了。”
阿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他们买了两副薄棺,雇了两个村民帮忙抬着,再次走进了荒村。
老绣坊的门还是敞开着,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看到墙角堆着些破旧的红鞋,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阿涛打开带来的手电筒,光柱扫过墙角。
那里果然有两具骸骨,紧紧靠在一起。
小的那具骸骨旁边,散落着几双小小的红鞋,其中一双,和他捡来的那双一模一样。
大的那具骸骨手里,还攥着根绣花针,针尖上缠着段红线。
“找到了。”阿涛的声音有些发颤。
村民们小心翼翼地把骸骨放进棺材里。
阿涛把捡来的红鞋和那半块长命锁,一起放进了小棺材里。
就在棺材盖合上的瞬间,老绣坊里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叹息声。
很轻,很柔,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
紧接着,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绣线,飘向了天空。
阳光透过门窗照进来,落在棺材上,暖洋洋的。
再也没有哭声,也没有剪刀声。
荒村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草叶的声音。
他们把棺材抬到村后的山坡上,选了块向阳的地方埋了。
阿涛在两座新坟前,各放了一束野菊花。
“安息吧。”他低声说。
回去的路上,阿妹突然指着前面的杂草丛:“你看。”
阿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昨天捡鞋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开出了一片红色的野花,像极了绣在鞋上的并蒂莲。
风吹过,花瓣轻轻摇曳,像是有人在点头微笑。
回到镇上,陈老太听说他们把兰丫头母女葬了,老泪纵横,非要给他们磕个头,被阿涛拦住了。
“都是该做的。”阿涛说。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在荒村听到过哭声。
偶尔有去采药的村民,说在老绣坊门口看到过蝴蝶,红色的,一对一对的,绕着门框飞,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阿涛和阿妹还是会去荒村收药材。
只是每次路过老绣坊,他们都会站一会儿。
看着阳光下安静的破屋,想象着二十年前,那个母亲在昏暗的油灯下,一针一线给女儿绣鞋的模样。
那些红鞋里藏着的,哪里是魂。
是一个母亲最深的爱,和最痛的牵挂。
而如今,爱与牵挂终于有了归宿。
荒村的风,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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