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涛第一次见到那枚骨牌,是在清理老宅地窖时。
地窖在院子最深处,积着半尺厚的灰,蛛网从梁上垂下来,像挂着层薄薄的纱。
骨牌被压在个破旧的木箱底,巴掌大小,泛着黄白色的光,边缘打磨得很光滑,上面刻着只狐狸的图案,眼睛的位置嵌着两颗绿豆大的绿石,在昏暗中透着点幽光。
“这是什么?”阿妹站在窖口,探着头看,手里的油灯晃得她影子在土墙上忽大忽小。
“看着像块骨头做的牌。”阿涛用袖子擦了擦牌面,绿石眼睛像是活了过来,首勾勾地盯着他,“说不定是老辈人求来的护身符。”
他把骨牌揣进兜里,没当回事。
这老宅是阿涛爷爷留下的,空了快二十年,墙角都长了青苔,找出点旧物件再正常不过。
可他没注意到,阿妹盯着那骨牌的眼神,带着点说不出的忌惮。
当天晚上,怪事就开始了。
阿涛睡得正沉,突然被一阵细碎的响动吵醒。
像是有人用指甲刮窗户纸,“沙沙”的,又轻又急。
他翻身坐起来,借着月光往窗户外看。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那棵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扭曲着,像只摊开的手。
“谁?”他喊了一声。
没回应。
刮纸声也停了。
他躺回床上,刚要闭眼,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腥气。
像是野狐狸身上的味,混着点草木的清香,从门缝里钻进来,绕着他鼻尖打了个转。
第二天一早,阿涛去镇上买钉子,准备把松动的窗棂钉好。
路过王屠户的肉摊时,王屠户突然叫住他:“阿涛,你脖子上挂的啥?”
阿涛摸了摸脖子,才想起那枚骨牌被他用红绳串了,贴身戴着。
“就块老骨头牌。”他笑着把牌拿出来。
王屠户瞅了一眼,手里的刀“哐当”掉在案子上,脸色瞬间白了:“这……这是狐骨牌!你从哪弄来的?”
“老宅地窖里捡的。”阿涛纳闷,“这东西咋了?”
“邪门得很!”王屠户往旁边啐了口唾沫,压低声音,“我爹活着时说过,这牌是山里狐仙的骨头做的,能附身,报恩也报仇,沾上了就甩不掉!”
阿涛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起昨晚的刮纸声和那股腥气,后背突然冒了层冷汗。
回到家,他把骨牌摘下来,扔在桌上,想找个地方埋了。
可阿妹看到骨牌,突然“呀”了一声,脸色变得通红,眼神也迷离起来,说话的调子都变了,尖细又娇柔:“好狠心的人,刚认了主,就要扔了我?”
阿涛吓了一跳:“阿妹,你咋了?”
“我不是阿妹。”她(或者说“它”)用指尖点了点骨牌,嘴角勾起个诡异的笑,“我是守着这牌的狐仙,你爷爷当年救过我,我来报恩的。”
阿涛愣在原地,浑身的血都像是冻住了。
附……附身了?
“你看。”狐仙附在阿妹身上,走到墙角,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锄头,轻轻一掰,锄头柄“咔嚓”断成了两截。
她又走到水缸边,伸手进去搅了搅,浑浊的泥水瞬间变得清亮,连沉在底的泥沙都浮了上来,聚成个小小的漩涡。
“有我在,你们啥都不用愁。”她歪着头笑,阿妹的脸配上这表情,说不出的怪异,“但你们得供奉我,每天一碗清水,一块生肉,少了一样……”
她没说下去,只是用指甲刮了刮桌面,木头瞬间被划出五道深痕,像是被野兽爪子挠过。
阿涛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哪是报恩,分明是要挟。
可他不敢反抗。
阿妹还在它手里。
接下来的几天,狐仙倒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阿涛去田里除草,草没等他动手,就自己蔫了;阿妹做针线活,断了的线会自己接上,针脚比平时整齐十倍。
但那股腥气越来越重,尤其是晚上,总飘在屋里,闻得人头晕。
更让阿涛害怕的是,阿妹的眼神越来越空,有时候对着墙能坐一整天,只有狐仙“上身”时,才会动一动,说几句话。
“这样下去不行。”阿涛咬着牙,他得想办法把狐仙弄走。
他想起王屠户的话,偷偷跑去后山找一个据说懂“道法”的老猎户。
老猎户听完,皱着眉说:“狐仙报恩,讲究个‘两清’,它这么缠着,怕是你爷爷当年没把恩情还完,或者……这牌根本不是报恩用的。”
“啥意思?”
“你爷爷是不是打过狐狸?”老猎户盯着他,“这牌上的狐狸眼,刻的是哭相,怨气重得很。”
阿涛愣了。
他还真听爹说过,爷爷年轻时是个猎人,专打狐狸,后来不知为啥,突然就放下枪,再也不碰了。
“我知道咋弄了。”老猎户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艾草和桃木片,“今晚子时,把这东西烧了,围着屋子转三圈,再把骨牌扔到后山的狐狸洞里,嘴里念叨‘恩仇两清,各归其道’,它就不敢再来了。”
阿涛拿着东西往回赶,心里又怕又急。
他得在狐仙发现之前,把阿妹救回来。
回到家时,天己经黑透了。
阿妹坐在桌边,面前摆着碗清水和一块生肉,眼神首勾勾的,像是在等什么。
“你回来了。”她开口,声音还是狐仙的调子,“今天的供奉,少了块肉。”
阿涛心里一紧,赶紧从篮子里拿出块肉递过去:“刚从镇上买的,忘了拿出来。”
狐仙(阿妹)拿起肉,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突然冷笑一声:“你身上有艾草味,是去找人了?”
阿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刚想说话,就见她猛地站起来,眼睛里的绿光大盛:“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伸手抓向阿涛,指甲突然变得又尖又长,泛着青黑色的光。
阿涛赶紧躲开,抓起桌上的桃木片就往她身上拍。
“啊!”狐仙惨叫一声,抱着头后退几步,阿妹的身体晃了晃,眼神恢复了点清明:“阿涛……快……”
没等她说完,她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猛地扑过来,死死掐住阿涛的脖子。
阿涛感觉喘不过气,手里的桃木片掉在地上。
他挣扎着摸到口袋里的火柴,划着,点燃了艾草。
浓烟瞬间冒了起来,带着股呛人的味道。
狐仙闻到烟味,像是被烫到一样,尖叫着松开手,连连后退,撞在墙上。
阿妹的身体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桌上的骨牌“啪”地掉在地上,绿石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最后变得和普通石头没两样。
阿涛顾不上喘气,抱起阿妹,背着装骨牌的布包,就往后山跑。
子时的山路上,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风吹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只狐狸在哭。
他按照老猎户说的,找到那个隐蔽的狐狸洞,把骨牌扔了进去,又用石头堵住洞口,嘴里反复念叨:“恩仇两清,各归其道……”
做完这一切,他才抱着阿妹往回走。
下山时,他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回头看,却只有黑漆漆的树林。
回到家,阿妹还没醒。
阿涛守在她身边,首到天快亮时,她才哼唧了一声,缓缓睁开眼。
“阿涛……我这是在哪?”阿妹的声音还有点虚弱,眼神里满是迷茫。
“在家呢。”阿涛松了口气,紧紧握住她的手,“没事了,都过去了。”
阿妹不记得被附身的事,只说做了个噩梦,梦见好多狐狸围着她,眼睛绿油油的,吓死人。
从那以后,老宅里再也没出现过那股腥气。
窗纸没再被刮过,墙角的锄头也安安稳稳地立着。
只是偶尔,阿涛会在半夜听到后山传来狐狸的叫声,又尖又哀,像是在哭,又像是在骂。
他知道,那狐仙怕是不会就这么算了。
但他不后悔。
不管是报恩还是报仇,用别人的身体做要挟,总归不是什么正道。
几个月后,阿涛和阿妹搬离了老宅,在镇上租了间房子。
临走前,他又去了趟后山,狐狸洞还堵着,没被挖开的痕迹。
只是洞口旁边,多了些散落的羽毛和骨头,像是狐狸留下的祭品。
阿涛没敢多看,转身就走。
有些债,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欠。
有些恩,也未必都要用这种方式来报。
就像老猎户说的,恩仇两清,才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这世上的事,往往没那么容易清。
偶尔在月圆之夜,阿涛还会想起那枚狐骨牌,想起阿妹被附身时那双绿幽幽的眼睛。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还在暗处盯着他们。
等着下一次,再缠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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