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涛第一次见到那把算盘,是在清理废品站角落时。
算盘被压在一堆生锈的钢筋下面,红木边框裂了道缝,算珠是黑檀木的,透着股沉闷的光,其中三颗珠子上,沾着点暗红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这东西还能用?”废品站的老李头叼着烟,瞥了一眼,“前阵子从拆迁的老当铺里收来的,听说那当铺老板死在柜台后面,手里就攥着这算盘。”
阿涛把算盘捡起来,掂量了一下,很沉。
算珠拨动时,发出“咔哒”声,脆得有些刺耳,不像普通算盘的闷响。
“送你了。”老李头挥挥手,“放这儿也是占地方。”
阿涛没当回事,擦了擦上面的灰,塞进了工具箱。
他在镇上开了家木工作坊,偶尔会用到算盘记账,这老物件看着扎实,或许比计算器顺手。
回到作坊时,阿妹正在整理木料,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金粉。
“捡了个老算盘。”阿涛把算盘递过去。
阿妹接过来,指尖刚碰到红木边框,突然“呀”地缩回手。
“怎么了?”阿涛问。
“有点黏手。”阿妹搓了搓手指,眉头皱着,“而且……这味道不对。”
阿涛凑近闻了闻,确实有股怪味,不是木头的清香,也不是霉味,像是某种东西腐烂后,又被太阳晒干的腥气。
“老物件都这样。”他笑了笑,把算盘放在记账的桌上,“回头用酒精擦擦。”
那天晚上,阿涛加班算账单,就用了那把老算盘。
刚开始还算顺利,可算到后半夜,他发现了不对劲。
明明拨的是“五”,算珠却自己弹回“七”。
反复试了几次,都是这样。
他以为是算珠卡住了,拆开边框想清理,却在算珠的凹槽里,看到了些暗红色的粉末。
和算盘上那三块痕迹的颜色一模一样。
“邪门了。”阿涛嘟囔着,把粉末倒在纸上,打算明天问问懂行的人。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刮起一阵风,吹得窗户“哐当”作响。
算盘上的算珠,毫无征兆地自己动了起来。
“咔哒、咔哒、咔哒……”
像是有人在飞快地拨动,算珠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阿涛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猛地抬头。
算珠组成的数字,赫然是“三七”。
他刚想伸手按住,算珠又开始跳动,这次组成的是“二九”。
紧接着,“西六”、“一八”……
数字不断变化,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最后定格在“零”上。
所有算珠都归了位,整整齐齐的,像是从未动过。
阿涛盯着算盘,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衬衫。
这作坊里,除了他,再没别人。
是谁在拨算盘?
第二天一早,阿涛就去了镇东头的老茶馆。
茶馆老板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姓秦,年轻时在当铺当过学徒,或许知道些什么。
秦老头听他说完,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神沉了下去。
“你说的是‘同德当铺’的算盘吧。”秦老头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那当铺老板姓周,二十年前死的,死得蹊跷。”
“怎么死的?”阿涛追问。
“被人用算珠砸死的。”秦老头压低声音,“脑袋开了瓢,血溅了一柜台,手里还死死攥着这算盘,掰都掰不开。”
阿妹倒吸一口凉气:“那三颗带血的珠子……”
“就是从他脑袋里嵌出来的。”秦老头点点头,“当年我去帮忙收尸,看得真真的。周老板死的前一晚,有人看到当铺里亮着灯,还听到算盘响了一夜,第二天开门就发现出事了。”
“凶手抓到了吗?”阿涛问。
“没。”秦老头摇摇头,“周老板为人吝啬,得罪的人不少,可没人看到谁夜里去过当铺。唯一的线索,就是他账本上最后记的一笔账,写着‘欠三七’,后面没写单位,也没写欠主。”
三七。
阿涛心里咯噔一下。
昨晚算盘第一个跳出的数字,就是三七。
难道是周老板的鬼魂在拨算盘?
他想告诉自己是巧合,可那股腥气,那自己跳动的算珠,还有秦老头的话,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回到作坊,阿涛把算盘锁进了工具箱,打算明天就扔回废品站。
可当天晚上,怪事又发生了。
他和阿妹刚躺下,就听到客厅传来“咔哒”声。
是算盘的声音。
阿涛猛地坐起来,抄起墙角的木棍:“我去看看。”
“别去!”阿妹拉住他,声音发颤,“把门锁死!”
算盘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像是有人在疯狂地拨动,还夹杂着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
“救命……”
一个模糊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像是个老头在呻吟,气若游丝。
阿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周老板?
他咬咬牙,推开阿妹的手:“不能不管。”
他举着木棍,轻轻推开卧室门。
客厅里漆黑一片,只有记账桌上,那把算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算珠还在自己跳动,发出“咔哒”声,而算盘旁边,赫然多了个黑影。
黑影佝偻着背,像是个老头,正趴在桌上,双手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嘴里还念念有词。
“三七……二九……都得还……”
阿涛壮着胆子,打开了手电筒。
光柱照在黑影身上的瞬间,黑影突然消失了。
只有算盘还在跳动,最后一次定格的数字,是“一一”。
两个“一”并排着,像两根骨头。
阿涛走到桌前,发现算盘上的暗红粉末,不知何时变得,像是刚渗出的血。
而账本上,多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是用那暗红色的粉末写的:
“后院槐树下,有东西。”
阿涛和阿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和决心。
他们必须弄清楚,这算盘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第二天一早,阿涛就去了同德当铺的旧址。
那里己经拆成了一片空地,只在角落留着棵老槐树,树干上缠着些枯萎的藤蔓。
他拿着铁锹,在槐树下挖了起来。
挖了不到两尺深,铁锹碰到了硬东西。
是个铁盒。
锈迹斑斑的,和阿涛之前在荒村见过的款式很像。
打开铁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泛黄的当票,和半块玉佩。
当票的日期,都是二十年前的,上面的当物大多是金银首饰,而赎当人一栏,都写着同一个名字:李三七。
阿涛的心跳瞬间加速。
三七!
和算盘跳出的第一个数字,还有账本上的“欠三七”对上了!
他拿起那半块玉佩,上面刻着个“李”字,边缘很新,像是刚被掰断的。
“这李三七是谁?”阿妹问。
“不知道,但肯定和周老板的死有关。”阿涛把当票和玉佩收好,“去派出所问问,说不定有记录。”
派出所的老民警查了半天档案,终于找到了线索。
李三七是二十年前镇上的一个赌徒,欠了周老板一大笔钱,还把妻子的玉佩当了,一首没赎。
周老板死的前三天,有人看到李三七在当铺门口徘徊,神色很凶。
“那李三七现在在哪?”阿涛问。
“死了。”老民警叹了口气,“周老板死后第二天,他在自家水缸里淹死了,像是畏罪自杀。”
阿涛愣住了。
两个人都死了?
那算盘里的鬼魂是谁?
他回到作坊,把当票摊在桌上,拿起算盘,试着拨动算珠。
当他拨出“三七”时,算珠突然卡住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而其中一颗沾血的算珠,竟然弹了出来,滚落在当票上,正好停在李三七的名字旁边。
阿涛恍然大悟。
周老板不是在索命,是在指认凶手!
当年杀死他的,就是李三七!
李三七欠了赌债,想抢当铺的钱,被周老板发现,就用算珠砸死了他。
而李三七的“自杀”,恐怕也和这事有关,说不定还有同伙。
他看着那半块玉佩,突然想起什么,拿起电话打给秦老头。
“秦大爷,您还记得李三七的妻子吗?”
“记得,”秦老头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模糊,“姓王,当年哭得死去活来,后来带着孩子改嫁了,搬到邻镇去了。”
阿涛和阿妹立刻赶往邻镇。
找了大半天才打听道,王寡妇就住在镇尾的破屋里。
她己经老了,头发白了大半,看到阿涛手里的半块玉佩,突然就哭了。
“这是我当年的嫁妆……”王寡妇抹着眼泪,“三七那天晚上回来,手里攥着这半块玉佩,说周老板不肯还他全的,他和周老板打了一架……第二天就听说周老板死了,他也……”
“他没说和谁一起去的?”阿涛追问。
王寡妇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说:“不过他回来时,身上有股酒气,还说……‘老秦也在’……”
老秦?
阿涛心里猛地一跳,想到了秦老头。
他谢过王寡妇,立刻赶回镇上的茶馆。
秦老头正在擦桌子,看到他们回来,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找到线索了?”秦老头问。
阿涛没说话,把那半块玉佩放在桌上:“李三七的妻子说,他死前见过您。”
秦老头的脸色瞬间变了,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
“你……你胡说什么!”
“周老板的算盘,一首在算‘三七’‘二九’这些数字,”阿涛盯着他,“‘二九’是不是您当年的代号?您年轻时在当铺当学徒,肯定知道当铺的软肋,是您和李三七合谋,杀了周老板,对不对?”
秦老头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过了很久才瘫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
“是他逼我的……”秦老头哽咽着,“周老板扣了我的工钱,还说要把我偷拿当铺东西的事说出去,我才和李三七合谋,想吓吓他……没想到李三七失手杀了人,我怕被牵连,就把他推进了水缸……”
他终于承认了。
当年他和李三七一起去当铺,本想抢回玉佩,顺便偷点钱,没想到李三七失手杀了周老板,他为了自保,杀了李三七,伪造成自杀。
而周老板的鬼魂,因为死得太冤,执念不散,附在了算盘上,日复一日地拨动算珠,就是为了让人发现真相。
“那算盘上的血……”阿妹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我擦的。”秦老头叹了口气,“周老板死后,我去帮忙收尸,偷偷擦了血,把算盘藏了起来,以为能瞒天过海……没想到它自己跑了出来,还找到了你。”
真相大白。
秦老头被警察带走时,回头看了一眼茶馆,眼神里满是悔恨。
阿涛把那把算盘,送到了周老板的坟前。
坟上长满了草,很久没人打理了。
他把算盘放在墓碑前,拨动了一下算珠。
“咔哒”一声轻响。
算珠归了位,整整齐齐的,像是终于算了清这笔账。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算盘上那暗红色的痕迹,渐渐淡了下去,最后消失不见。
再也没有诡异的算珠声,也没有模糊的呻吟。
仿佛周老板的魂魄,终于得到了解脱。
回到作坊,阿妹看着空荡荡的记账桌,轻声说:“以后还是用计算器吧。”
阿涛笑了笑,点了点头。
有些老物件,承载的不只是岁月,还有沉甸甸的罪恶和冤屈。
它们沉默地等待着,用自己的方式,诉说着被掩盖的真相。
而真相,或许会迟到,但终究不会缺席。
就像那把染血的算盘,即使过了二十年,也终究算出了那个该有的“零”。
一切归零,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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