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涛第一次见到那座落地钟,是在钟表匠老秦的葬礼后第三天。
老秦是镇上最后一个修表匠,独居在巷子深处的老屋里,去世时手里还攥着一把拆表刀,桌上摊着块没修好的怀表。
按照遗嘱,他的遗物都留给了远房侄子阿涛。
阿涛推开老屋门时,一股混杂着机油和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里摆着大大小小上百座钟表,座钟、挂钟、怀表堆满了书架和桌椅,指针却都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像是被无形的手按住了齿轮。
最显眼的是客厅中央的落地钟。
红木钟壳上雕着繁复的花纹,钟面蒙着层薄灰,黄铜钟摆却擦得锃亮,垂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钟看着有些年头了。”阿妹站在门口,指尖划过钟壳上的雕花,突然缩回手,“好凉。”
阿涛没在意,他正蹲在地上整理老秦的工具箱,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傍晚收拾得差不多时,阿涛顺手拧了拧落地钟的发条。
“咔嗒、咔嗒”几声轻响,钟摆突然晃了晃,开始左右摆动。
“还能走。”阿涛笑了笑。
可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钟摆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发出的声音却不是清脆的“滴答”,而是沉闷的“咚咚”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敲击棺材板。
更诡异的是,钟面上的指针没有顺时针转动,反而在逆时针倒转,数字从“12”倒退回“11”,再到“10”,黑色的指针划过钟面,留下淡淡的残影。
“这……这怎么回事?”阿妹的声音发颤,往阿涛身后躲了躲。
阿涛刚想关掉发条,落地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
不是报时声,而是沙哑的、像是从生锈铁管里挤出来的呜咽,听得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屋里所有停摆的钟表都动了起来。
指针齐刷刷地逆时针倒转,无数个“咚咚”声交织在一起,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墙里敲打着砖石。
阿涛赶紧拉着阿妹跑出老屋,反手带上门。
门“砰”地关上的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屋里又恢复了死寂。
两人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服。
“这屋子不对劲。”阿妹的声音带着哭腔,“老秦的死,会不会和这钟有关?”
阿涛没说话,他想起老秦的葬礼上,邻居王婶偷偷说过,老秦去世前几天,总在半夜对着落地钟说话,像是在跟里面的人吵架。
第二天一早,阿涛请了镇上的老木匠来看看落地钟。
老木匠围着钟转了两圈,敲了敲钟壳,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这钟壳不是红木的。”
“不是红木?”阿涛愣住了。
“是阴沉木。”老木匠的声音压得很低,“埋在地下几十年的那种,阴气重得很,一般用来做棺材,哪能做钟壳。”
阿妹的脸瞬间白了:“那……那里面会不会……”
“别瞎说。”老木匠打断她,却往后退了两步,“而且这钟摆不对劲,你看。”
他指着黄铜钟摆。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钟摆的影子落在地上,却不是细长的条形,而是扭曲的人形轮廓,西肢蜷缩着,像是被塞进了狭窄的空间。
当天晚上,阿涛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是王婶,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外,手里攥着块怀表。
“阿涛,你快看看这表!”王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秦前几天给我修的表,刚才突然响了,里面……里面有声音!”
阿涛接过怀表,打开表盖。
齿轮还在转动,却夹杂着细碎的“咯吱”声,像是有人的指甲被齿轮绞住了。
他把耳朵凑过去,隐约听到怀表里面传来微弱的呼救声,细若蚊蚋,却清晰地钻进耳朵——“救我……我在钟里……”
阿涛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老秦桌上那块没修好的怀表,赶紧跑回老屋。
推开门,客厅里的落地钟又在响了。
“咚咚”声比昨天更响,钟摆摆动的幅度大得几乎要甩出钟壳,钟面玻璃上凝结着一层白雾,里面像是有人在挣扎,影影绰绰的人形撞得玻璃“砰砰”作响。
阿涛冲到落地钟前,用撬棍撬开了钟壳背面的挡板。
挡板掉落在地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钟壳里面没有复杂的齿轮组,只有一个狭窄的空腔,里面蜷缩着一具干枯的尸体!
尸体穿着破烂的蓝布衫,手脚被铁丝捆着,眼睛圆睁着,嘴巴大张,像是临死前在拼命呼救。
而黄铜钟摆,就挂在尸体的脖子上,随着摆动撞击着尸体的胸腔,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啊!”阿妹尖叫出声,捂住了眼睛。
阿涛强忍着胃里的翻腾,仔细看着尸体的衣着。
这蓝布衫的款式,是二十年前流行的样子。
他突然想起老秦的相册里,有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老秦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老屋门口,那男人穿的正是这件蓝布衫。
“是老陈。”阿涛的声音有些发涩,“二十年前失踪的钟表匠学徒,老秦说他卷着钱跑了。”
真相瞬间清晰了。
根本不是卷钱跑路。
是老秦杀了他,把尸体塞进了落地钟里,用阴沉木做钟壳掩盖尸臭,用钟摆的摆动掩盖尸体腐烂的声响。
那些逆时针转动的指针,是老陈的冤魂在倒转时间,想回到被杀之前。
怀表里的呼救声,是他残存的意识在求救。
而老秦临死前攥着的拆表刀,恐怕是在和这具尸体的“鬼魂”搏斗时掉落的。
就在这时,落地钟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钟摆疯狂摆动,“咚咚”声密集得像急促的心跳。
尸体的眼睛突然流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在钟壳里,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在计时。
“快走!”阿涛拉着阿妹就往外跑。
跑出老屋没几步,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落地钟倒塌了,阴沉木钟壳摔得粉碎,里面的尸体暴露在月光下,却在接触到月光的瞬间,化作了一堆黑色的灰烬。
所有停摆的钟表同时“咔嗒”一声,指针回到了正常的时间,开始顺时针转动,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仿佛二十年来的扭曲时光,终于回到了正轨。
后来,警察在老屋的地基下挖出了老陈的遗物,还有老秦的日记。
日记里写着,当年老陈发现了他偷换客户金表零件的秘密,他怕事情败露,就下了杀手。
这些年,他天天被噩梦缠绕,总觉得老陈的鬼魂就藏在钟里,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试图修好所有钟表,却发现指针永远停在杀人的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
葬礼那天,有人说看到老秦的棺材在晃动,像是里面有东西在挣扎。
阿涛没有再处理老屋的遗物。
他锁上了老屋的门,任由那些钟表在里面走着正常的时间。
只是偶尔路过巷子口,还能听到屋里传来清脆的“滴答”声。
像是有人在认真地走着时间,再也没有倒转,也没有停滞。
仿佛在说,无论藏得多深,无论掩盖多久,时间终会揭开所有的罪恶。
而那些被时间掩埋的真相,总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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