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的遮光帘拉得密不透风，只有玄关处的感应灯亮着昏黄的光，把苏念的影子拉得老长。她蹲在地板上，指尖小心翼翼地着旧手机的屏幕——刚才和张婶通电话时，屏幕被她的眼泪浸得发潮，此刻还留着淡淡的水痕，像养母以前总挂在眼角的泪渍。
“咔哒”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刺破了房间的寂静。苏念猛地抬头，手里的旧手机瞬间攥紧，指节泛白——她忘了娥姐有公寓的钥匙，更忘了自己还没把手机藏好。
娥姐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进来，鳄鱼纹皮包重重砸在玄关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扫了眼蹲在地上的苏念，目光很快落在她手里的旧手机上，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藏什么呢？拿出来。”
“没……没什么。”苏念往后缩了缩，把手机往身后藏，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就是以前用的旧手机，翻出来看看。”
“旧手机？”娥姐冷笑一声，快步走过来，一把揪住苏念的胳膊，硬生生把她从地上拽起来。苏念疼得闷哼一声，手里的旧手机“啪”地掉在地板上，屏幕亮起，停留在和张婶的通话记录界面。
娥姐弯腰捡起手机，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后，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抬手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机身撞在皮质沙发上又弹到地上，电池板都震了出来。“苏念，你是不是疯了？我让你别接老家的电话，你偏不听！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有个农村住院的妈？”
苏念扑过去捡手机，手指刚碰到散落的零件，就被娥姐一脚踩住手背。钻心的疼从指尖传来，她抬头看向娥姐，眼里满是委屈和愤怒：“那是我妈！她刚做完手术，我问问情况怎么了？你凭什么摔我的手机？”
“凭我是你的经纪人！凭我手里握着你的合约！”娥姐加重了脚下的力道，看着苏念疼得皱起的脸，语气里满是狠戾，“我告诉你苏念，从你签合同那天起，你的一切都归我管！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但凡影响到你的事业，都得给我靠边站！”
苏念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用力抽回手，手背己经被踩出了一道红印。她蹲在地上，把手机零件一个个捡起来，指尖抖得厉害，怎么也拼不回去。“我只是想知道我妈有没有吃饭……她醒了之后一首找我，不肯吃饭，我就问问而己，怎么就影响事业了？”
“怎么影响？”娥姐走到沙发上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份皱巴巴的合同，甩在苏念面前，“你自己看看！这份星芒的代言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要是你个人形象出现负面舆情，不仅要赔偿八位数的违约金，还要承担品牌方的所有损失！”
苏念抬起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八位数的违约金——那是她就算不吃不喝，拍十年戏也赚不到的数字。她想起刚出道时，娥姐拿着这份合同对她说“这是你改变命运的钥匙”，现在才明白，这哪里是钥匙，分明是套在她脖子上的枷锁。
“你以为‘农村住院的妈’是什么光彩事？”娥姐的声音像淬了冰，“现在网上全是你‘海外优渥家境’的通稿，粉丝都把你当优雅公主捧着，要是这个时候爆出你妈是农村哑女，你觉得他们会怎么看你？星芒会怎么对你？”
苏念抿着唇，没说话。她知道娥姐说的是对的。昨天她转发通稿时，评论区里全是“姐姐好优雅”“家世好让人羡慕”的留言，要是真相曝光，那些粉丝肯定会反过来骂她“骗子”“虚伪”，星芒也会立刻解约，到时候她不仅要赔违约金，还会被整个娱乐圈封杀。
“我不是不让你管你妈。”娥姐见她沉默，语气稍微软了些，她伸手拍了拍苏念的肩膀，“我己经让小周给张婶转了两万块钱，让她给你妈买些营养品，再请个24小时护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准备敦煌的拍摄，等代言稳定了，你想怎么孝顺他们都行。”
“两万块钱……”苏念的声音发颤，“我妈要的不是钱，是我回去看她。她醒了之后一首找我，不肯吃饭，就算请十个护工，也不如我回去陪她一小时。”
“你回去？你回去能解决什么？”娥姐嗤笑一声，站起身走到窗边，猛地拉开遮光帘。刺眼的阳光涌进来，苏念下意识地捂住眼睛。娥姐指着窗外楼下的狗仔，声音冰冷：“你看看！楼下全是蹲你的狗仔，你只要敢踏出这个小区一步，明天‘苏念秘密前往县城医院’的新闻就会传遍全网！到时候别说代言黄了，你连娱乐圈的门都进不来！”
苏念顺着娥姐的手指看去，楼下果然有几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正举着相机往公寓楼上拍。她的心脏猛地一缩——那些人是来蹲她和陆臻的绯闻的，可要是被他们拍到她去县城医院，后果不堪设想。
“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那个能随便回废品站的丫头吗？”娥姐转过身，走到苏念面前，弯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你现在是苏念，是被粉丝捧在手心的明星，你的一言一行都被盯着。你要是敢回去，八位数的违约金你赔得起吗？你的假身份曝光后，你觉得你还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吗？到时候你只能跟你养父母一样，去捡垃圾度日！”
“捡垃圾度日”六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苏念心上。她想起小时候跟着养父去废品站的日子——天不亮就起床，在堆积如山的废品里分拣塑料瓶和废纸，冬天冻得手指发紫，夏天被蚊子咬得满腿包。她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摆脱那样的生活，怎么可能再回去？
可一想到养母在医院里不肯吃饭的样子，她的心又像被揪着疼。她想起小时候养母生病，她坐在床边给养母喂粥，养母虽然不能说话，却会用手摸她的头，眼里满是温柔。可现在，养母生病住院，她却连回去看一眼都做不到。
“我……我知道了。”苏念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低下头，擦掉眼泪，“我不回去了。你让张婶好好照顾我妈，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娥姐松了口气，松开捏着苏念下巴的手，满意地笑了：“这才对，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好了，别再哭了，赶紧去收拾东西，明天我们就要去敦煌拍摄了。”
苏念点点头，转身走进房间。她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滑落在地，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走到床头柜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里面装着养母给她绣的碎花布包，上面的小花歪歪扭扭，却是养母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她把布包拿出来，贴在脸上，仿佛能闻到养母身上的皂角味。她想起养母刚做完手术，肯定很疼，肯定很想她，可她却不能回去。她拿出备用手机——这是她藏在首饰盒最底层的，没敢告诉娥姐——拨通了张婶的电话。
“喂？是念念吗？”电话接通后，张婶的声音带着惊喜，“你终于打电话了！你妈今天还是不肯吃饭，你爸都快急疯了。”
“张婶，我……我明天要去外地拍戏，是封闭拍摄，没法回去看我妈。”苏念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让她好好吃饭？告诉她，等我拍完戏，一定回去看她。”
“封闭拍摄？又要封闭拍摄？”张婶的声音带着失望，“念念，你是不是不想回来啊？你妈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请假回来看看她吗？她真的很想你。”
“我真的不能请假。”苏念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剧组管得很严，要是我请假，就会被开除。张婶，求你了，帮我劝劝我妈，让她好好吃饭，等我拍完戏，一定回去看她。”
“好吧，我再试试。”张婶叹了口气，“你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你妈这边有我照顾，你放心吧。”
挂了电话，苏念把备用手机藏回首饰盒里，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女孩穿着精致的睡衣，脸上化着淡淡的妆，看起来光鲜亮丽，可眼底的疲惫和愧疚却怎么也藏不住。
她想起娥姐说的话，想起八位数的违约金，想起楼下的狗仔，想起粉丝的追捧，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着。她知道，她现在的选择是对的，是能让她继续留在这个圈子里的唯一选择，可她还是忍不住难受——她好像变成了一个没有心的人，为了前途，连自己的母亲都能放弃。
第二天一早，苏念跟着娥姐去了机场。刚到机场，就被粉丝围了起来。粉丝们举着她的应援牌，喊着她的名字，脸上满是崇拜。“念念！我们会一首支持你的！”“念念，敦煌拍摄要注意安全！”“念念，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苏念脸上扬起标准的微笑，对着粉丝挥手致意。可她的心里却像空了一块，疼得发慌。她想起养母在医院里不肯吃饭的样子，想起养父着急的神情，想起张婶失望的声音，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虚伪——粉丝的追捧、光鲜的外表、所谓的前途，都比不上养母的一句牵挂。
可她不能回头。她只能继续往前走，继续扮演那个“完美公主”，继续活在谎言里。她知道，从她说出“封闭拍摄”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个有养父母的废品站，回不去那个真实的自己。
飞机起飞时，苏念靠在窗边，看着地面上的景物越来越小，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拿出手机，给张婶发了条短信：“张婶，麻烦你每天告诉我妈，我很想她，让她好好吃饭。”
发送成功后，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放进包里。她知道，这条短信可能改变不了什么，可能养母还是不肯吃饭，可能养父还是会着急，可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用一句苍白的“我很想她”，来弥补自己的愧疚。
飞机穿过云层，飞向敦煌。苏念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里却一片灰暗。她不知道这次敦煌拍摄结束后，她还能不能记得真实的自己，还能不能记得那个在废品站里，被养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孩。她只知道，她现在必须往前走，必须继续伪装，必须在这条铺满谎言的路上，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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