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镇医院的病房窄得像个火柴盒,白墙被岁月熏得发黄,墙角堆着半袋没吃完的小米,是张婶昨天送来的。窗台上摆着个掉瓷的搪瓷缸,里面插着两支蔫了的太阳花,是隔壁床病友给的,说看着能让人心情好些。苏父坐在病床边的小马扎上,手里攥着个旧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苏念的短信界面——“等我忙完就回去看你们”这行字,他看了不下二十遍,指腹把屏幕都磨得发亮。
养母刚做完手术,还不能说话,半靠在床头,脸色白得像张纸。她的手轻轻搭在苏父的胳膊上,指尖微微颤抖,眼神落在他手里的手机上,喉咙里发出“啊、啊”的轻响——意思是“念念没再发消息吗?”
“快了快了,念念说剧组忙,等忙完就来。”苏父把手机揣进怀里,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粗糙的掌心裹着她细弱的手指,“王助理昨天来说,手术费都交齐了,医生也说恢复得不错,你就安心养病,别操心别的。”
其实他心里也慌。王助理前天来医院交完手术费,就匆匆走了,只说“苏念让我来的”,没提苏念什么时候能来,甚至没敢让他跟苏念通个电话。他想再问问,可王助理手机打不通,张婶又去镇上给养母买流食了,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他和无声的养母,对着满室消毒水味发呆。
病房门被推开时,苏父还以为是张婶回来了,抬头却看见个陌生女人站在门口——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套裙,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手里拎着个鳄鱼纹手包,妆容精致得像电视里的明星,和这简陋的病房格格不入。
“您是苏念的父亲吧?”女人走进来,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噔噔”的声响,打破了病房的安静。她摘下墨镜,露出双锐利的眼睛,目光扫过病床上的养母,又落回苏父身上,“我是苏念的经纪人,姓娥。”
“娥……娥经纪人?”苏父慌忙站起身,小马扎被他碰得差点翻倒,“您怎么来了?是不是念念出什么事了?”他的声音带着慌,伸手想去抓娥姐的胳膊,却在碰到她西装袖口时又赶紧收回——那面料滑溜溜的,一看就很贵,他怕把人家衣服弄脏了。
“苏叔叔您别紧张,苏念没事。”娥姐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养母,语气客气却没半点温度,“我就是来看看苏阿姨,顺便跟您说点事。”
养母的手猛地攥紧了苏父的胳膊,眼神里带着警惕——她虽然不能说话,却能从娥姐的眼神里看出疏离和不耐,像极了以前村里那些嘲笑她是“哑巴”的人。
“您说您说,娥经纪人,是不是念念有什么话要您带过来?”苏父搓着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她是不是快忙完了?啥时候能来看看她妈?”
“苏叔叔,我今天来,就是要跟您说这个。”娥姐从手包里拿出张银行卡,放在床头柜上,卡片在掉瓷的搪瓷缸旁边,显得格外扎眼,“这里面有十万块钱,是苏念让我给您的,算是给苏阿姨的营养费。您拿着这笔钱,好好照顾苏阿姨,别再给苏念打电话,也别再想着让她回来。”
“钱?”苏父愣了愣,看着那张银行卡,像看到了烫手的山芋,“娥经纪人,我们不要钱。我们就是想看看念念,问问她好不好,不是来要钱的。”
“我知道您不是来要钱的。”娥姐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没到眼底,“但苏念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她刚签了星芒珠宝的代言,还在拍《凤栖梧桐》,正是事业上升的关键时期。您也知道,她对外的人设是‘海外优渥家境’,要是被人知道她的养父母是……”她顿了顿,没把“捡废品的”和“哑巴”说出口,却比说出来更伤人,“要是被人知道她的真实出身,她的代言会被取消,戏也会被换掉,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苏父的脸瞬间涨红了,又慢慢变白。他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拿不出手,知道苏念现在是“大明星”了,可他没想到,自己和老伴的存在,竟然会毁了女儿的前程。
“我……我们不会给念念添麻烦的。”苏父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们就是想远远看她一眼,确认她好好的就行,不跟别人说我们是她的父母,行不行?”
“不行。”娥姐的语气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她拿起床头柜上的银行卡,塞进苏父手里,“苏叔叔,您应该比谁都希望苏念好。她现在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您要是真为她好,就该安安分分在老家待着,别再联系她,也别再想着见她。这笔钱您拿着,够您和苏阿姨好好过日子了,就当是苏念尽孝了。”
“我不要钱!”苏父猛地把银行卡扔回给她,声音提高了些,“我只要我的女儿!娥经纪人,你让念念给我打个电话,就一分钟,我就想听听她的声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不想见我们了!”
养母在旁边用力点头,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啊、啊”声,手紧紧抓着苏父的胳膊,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想女儿,想听听女儿的声音,哪怕只有一分钟。
娥姐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弯腰捡起银行卡,重新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冷得像冰:“苏叔叔,您别逼我。苏念现在正在拍重要的戏份,根本没时间接电话。而且就算她接了,您觉得她会怎么说?说她想您,想立刻回来?那她的代言怎么办?她的戏怎么办?您是想让她放弃现在的一切,跟您回废品站捡瓶子吗?”
“我没有!”苏父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是想她了……她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她以前总说要跟我们在一起,说要给我们买大房子……”
“那是以前。”娥姐打断他,“现在她长大了,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人生。您不能总活在过去,更不能用过去的亲情绑着她。您要是真的爱她,就该放手,让她好好走自己的路,而不是在这里拖她的后腿。”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道:“对了,我己经跟医院打过招呼了,以后不会再让无关人员来打扰你们。您要是再试图联系苏念,或者让村里的人知道你们和她的关系,后果可不是这十万块能解决的。到时候不仅苏念的前程毁了,你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苏父的坚持。他看着娥姐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病床上泪流满面的养母,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他知道娥姐说的是真的——他们要是再闹,不仅帮不了苏念,还会毁了她。
病房门被关上的瞬间,养母再也忍不住,捂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苏父蹲在病床边,伸手拍着她的后背,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砸在养母的手背上,烫得她身子一颤。
“别哭了,别哭了。”苏父哽咽着说,“我们不联系念念了,不打扰她了……只要她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养母摇着头,伸手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里比划着——她想说“我想念念”,想说“我们没给她添麻烦”,想说“我只是想看看她”,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眼泪不停往下掉。
苏父拿起床头柜上的银行卡,手指反复着卡片的边缘。卡片很硬,很凉,像块冰,硌得他手心发疼。他想起苏念小时候,攥着他的手指,说“爸,等我长大了,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想起她十五岁生日那天,对着三根拼起来的蜡烛许愿,说“希望爸妈永远健康”;想起她十八岁离开家时,抱着养母哭,说“我会经常回来的”——那些承诺还在耳边,可女儿己经不是那个会抱着他们撒娇的小丫头了。
他把银行卡塞进贴身的衣兜里,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打在玻璃上,像无数道泪痕。远处的废品站隐约可见,铁皮房的屋顶在雨雾中显得格外破旧,那是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也是苏念长大的地方。可现在,那个地方成了女儿想拼命掩埋的过去,成了她前程路上的绊脚石。
“别难过了。”苏父擦干眼泪,走回病床边,握住养母的手,“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废品站,好好过日子。念念有她的人生,我们不打扰她,只要她过得好,就行。”
养母看着他,眼里的泪水还在流,却慢慢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他们不能毁了女儿的前程,哪怕这意味着,他们要从此变成女儿“不存在”的亲人,要在电视上看着她的笑脸,却不能再靠近一步。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的雨声和养母压抑的呜咽声。苏父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攥着那个旧手机,屏幕上“等我忙完就回去看你们”的短信,像个讽刺的笑话。他知道,苏念不会回来了,至少在她成为“大明星”之前,不会再回来了。
而此刻的苏念,正在剧组的摄影棚里拍星芒珠宝的宣传片。她穿着白色的高定礼服,脖子上戴着价值千万的钻石项链,对着镜头露出标准的微笑。导演喊“卡”后,娥姐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咖啡:“刚才去了趟老家医院,你爸妈挺好的,让你放心。”
苏念接过咖啡,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却没半点暖意。她看着娥姐脸上的笑容,突然想问她“你是不是对我爸妈说了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怕知道自己的“完美前程”,是用养父母的眼泪和委屈换来的。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娥姐关切地问,伸手想摸她的额头。
“没事,可能是有点累。”苏念避开她的手,转身走向化妆间,“我去补个妆,准备拍下一条。”
她走进化妆间,看着镜中的自己——妆容精致,衣着华丽,像个完美的公主。可她知道,这个公主的王冠,是用谎言和亲情换来的。她拿起粉扑,在脸上轻轻拍打,试图掩盖眼底的疲惫和愧疚。可无论她怎么补妆,镜中的自己,还是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陌生和空洞。
窗外的雨还在下,摄影棚里的灯光依旧明亮,可苏念的心,却像被扔进了老家的雨里,冷得像冰。她知道,娥姐一定对养父母说了很过分的话,可她不敢问,也不敢管——她怕一旦揭开真相,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瞬间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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