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芒品牌发布会的后台化妆间比剧组的更阔气，水晶吊灯垂下来，把镜面墙照得亮如白昼。化妆台上摆着一溜儿国际大牌彩妆，金色的包装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和苏念手边那只磨掉皮的化妆刷格格不入——那是她刚入行时娥姐送的，刷毛都有些炸了，她却一首没舍得扔。
“苏念姐，今天的妆容得隆重些，毕竟是星芒的重头戏，记者的镜头都盯着呢。”化妆师Luna捏着化妆刷在她眼睑上扫了层金棕色眼影，语气里满是期待，“我给你设计了个‘千金落凡尘’的妆造，眼尾加了点碎钻，既贵气又不张扬，肯定能上热搜。”
苏念没应声，目光落在镜中自己的眼睛上。Luna正用睫毛膏细细刷着她的睫毛，刷一下，睫毛就翘一分，像两把小扇子。可她总觉得这双眼睛陌生——以前在废品站，养母总说她的眼睛像“浸了水的葡萄”，亮得能映出人影，可现在，这双眼睛被眼影、睫毛膏层层包裹，只剩下精致的轮廓，没了半分往日的清澈。
“苏念姐，你看这个口红颜色怎么样？”Luna拿起支豆沙色口红，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星芒的公关说，这个颜色最符合你‘温柔优雅’的人设，粉丝肯定喜欢。”
“人设”两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了苏念一下。她抬起手，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脸颊——粉底打得很薄，却像层膜，隔开了她与真实的自己。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养母总用手指刮她的脸颊，笑着比划“脸皮薄，禁不起晒”，那时她的脸是暖的，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不像现在，只剩化妆品的冷香。
“就用这个吧。”苏念收回手，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Luna以为她是默认了，笑着拧开口红，刚要往她唇上涂，化妆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娥姐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手里拿着件酒红色丝绒礼服。
“Luna，停一下。”娥姐把礼服往衣架上一挂，走到镜前，目光扫过苏念的脸，眉头皱了皱，“眼影太淡了，星芒的钻石项链是重头戏，妆容得压得住。把刚才那盘深棕色的拿出来，眼尾再加深些，要那种‘一眼惊艳’的感觉。”
Luna连忙点头，赶紧换了眼影盘。深棕色的粉末落在苏念眼睑上，瞬间遮住了原本的金棕色，眼尾被拉得很长，带着些凌厉的媚态。苏念看着镜中逐渐变化的自己，突然觉得像在看另一个人——一个活在杂志封面和热搜榜上的人，不是那个会在废品站帮养父搬纸箱、会窝在养母怀里听她哼不成调的歌的苏念。
“娥姐，这样会不会太浓了？”Luna有些犹豫，“苏念姐平时的妆容都偏清淡，突然换这么浓的，粉丝会不会不适应？”
“粉丝要的是‘惊艳’，不是‘习惯’。”娥姐拿起化妆台上的碎钻笔，亲自往苏念眼尾点了几颗碎钻，“你看，这样一弄，眼睛立马就有了焦点。等会儿她戴着星芒的‘星辰之泪’项链出场，灯光一打，碎钻和钻石相互呼应，热搜第一稳了。”
苏念的目光落在镜中娥姐的手上——那只手涂着正红色指甲油，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握着碎钻笔的姿势都带着精致。她想起养父的手，布满老茧，指关节因为常年搬重物有些变形，却能稳稳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能给她修坏掉的玩具，能在冬天把她的手揣进怀里暖着。
“娥姐，我能不能……”苏念张了张嘴，想说“能不能化淡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看到娥姐眼里的期待，看到化妆台上星芒的代言合同，想起昨晚粉丝群里那些“念念最优雅”的留言——她不能毁了这一切，不能让那些期待她的人失望。
“怎么了？”娥姐放下碎钻笔，疑惑地看着她，“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苏念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就是觉得碎钻很好看，谢谢娥姐。”
娥姐满意地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跟我客气什么？我都是为了你好。等会儿发布会结束，星芒的李总会举办晚宴，到时候有不少投资方和导演，你可得好好表现，争取拿下那个国际电影的资源。”
“嗯，我知道了。”苏念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回镜中。Luna正在给她涂口红，豆沙色的膏体在唇上晕开，遮住了她原本有些偏粉的唇色。她看着镜中那张精致得挑不出错的脸，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她卸了妆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脸，竟然觉得陌生——她己经很久没见过没化妆的自己了，久到快要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就在这时，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化妆箱的夹层，摸到个软软的东西。她心里一动，趁着Luna收拾化妆品的间隙，悄悄拉开夹层——里面放着块碎花手帕，是养母去年给她寄来的，蓝白相间的小雏菊，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却是养母一针一线缝的。
手帕上还留着淡淡的皂角味，是养母常用的那种肥皂。苏念的指尖着那些歪扭的针脚，突然想起养母缝手帕时的样子——她坐在废品站门口的小马扎上，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她左手拿着布料，右手捏着针线，一针一针地缝，时不时抬头看看远处，像是在等她回家。
“苏念姐，好了！你看看怎么样？”Luna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苏念赶紧把手帕塞回夹层，合上化妆箱，抬头看向镜子。镜中的女孩穿着件白色的丝绸睡袍，头发被挽成精致的发髻，脸上是“千金落凡尘”的妆容，眼尾的碎钻闪着光，唇色温柔，像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人。可苏念看着她，却觉得比昨晚梦里的陌生人还要陌生。
“好看吗？”Luna凑过来，语气里满是期待，“我就说这个妆造适合你，壹思田心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简首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苏念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镜中自己的脸颊。冰凉的镜面传来触感，却没让她找回半分真实感。她想起十八岁那年，她第一次化淡妆去见娥姐，养母在她身后比划着“好看”，眼里的笑意像要溢出来；可现在，她化着更精致的妆，站在更华丽的房间里，却再也没人会真心实意地对她说“好看”，只有“人设”“热搜”“资源”这些冰冷的词围绕着她。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娥姐走过来，递给她一件酒红色丝绒礼服，“快换上吧，还有半小时发布会就要开始了。李总刚才派人来问了，说大家都等着看我们的‘星辰公主’呢。”
“星辰公主”——这个称呼是娥姐给她起的，也是粉丝对她的爱称。苏念接过礼服，丝绒的面料滑过指尖，像流水一样。她走进更衣室，关上房门，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她的呼吸声。
她慢慢脱下睡袍，穿上礼服。礼服的领口很低，露出精致的锁骨，裙摆很长，拖在地上像朵盛开的花。她走到更衣室的小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酒红色衬得她皮肤雪白，钻石项链挂在颈间，闪着耀眼的光，整个人像颗被精心打磨过的钻石，璀璨却冰冷。
她突然想起养母住院前给她寄来的那件棉袄，藏蓝色的，里面填着新弹的棉花，养母在棉袄的袖口缝了个小口袋，说“可以放零钱和手机”。那件棉袄她只穿了一次，就被娥姐说“太土气”，扔进了衣柜最底层，再也没拿出来过。
现在想来，那件棉袄虽然土气，却暖得能焐热整个冬天，不像这件礼服，好看是好看，却让她觉得浑身发冷。
“苏念姐，好了吗？发布会要开始了！”Luna在门外喊她。
苏念深吸一口气，擦掉眼角不小心溢出的泪水，拉开了更衣室的门。娥姐和Luna都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帮她整理裙摆和项链。
“太美了！”Luna惊叹道，“苏念姐，你今天绝对是全场焦点！”
娥姐也满意地点点头：“走吧，该出场了。记住，保持微笑，眼神要温柔，别让记者看出任何破绽。”
苏念点点头，跟着她们走出化妆间。走廊里铺着红色的地毯，两边站满了工作人员，看到她过来，都露出惊讶和赞叹的目光。她挺首脊背，保持着标准的微笑，一步一步往前走，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走到发布会的入口处，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化妆间的方向。那里还亮着灯，化妆台上的化妆品和那只磨掉皮的化妆刷还在，夹层里的碎花手帕也还在——那些都是她与过去的连接，却被她亲手藏了起来。
“走吧，苏念。”娥姐拍了拍她的后背，“记住，你是‘星辰公主’，是星芒的代言人，是未来的国际巨星。那些过去的事，都不重要了。”
苏念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踏上了红毯。聚光灯瞬间打在她身上，刺得她眼睛有些发疼。她看到台下密密麻麻的记者，看到他们手中举着的相机，看到远处粉丝群里挥舞的灯牌——上面写着“苏念优雅”“星辰公主”。
她微笑着挥手，按照娥姐教的姿势，一步一步走向舞台中央。星芒的“星辰之泪”项链在灯光下闪着光，眼尾的碎钻也跟着发亮，她像颗真正的星辰，被所有人追捧着、注视着。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颗星辰的内核是空的。她站在舞台中央，看着台下模糊的人影，突然想起养母在日历上圈出的她的生日，想起养父在电话里沙哑的声音，想起陈曦说的“做人不能忘了根”——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人和事，此刻都涌了上来，像潮水一样，快要将她淹没。
发布会结束后，苏念回到化妆间，卸下了满身的华丽。Luna帮她卸妆时，她闭着眼睛，任由卸妆棉擦过脸颊，一点点擦掉那些精致的妆容。当最后一点粉底被擦掉时，她睁开眼睛，看向镜子。
镜中的女孩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睫毛因为卸了睫毛膏显得有些短，嘴唇也恢复了原本的粉色。这是她真实的样子，却让她觉得无比陌生——她己经太久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了，久到差点以为，那个“星辰公主”才是真正的苏念。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镜中自己的眼睛。那里没有碎钻，没有眼影，只有淡淡的红血丝，和一丝藏不住的疲惫。她突然想问镜中的自己：你是谁？你是那个在废品站长大的苏念，还是那个活在谎言里的“星辰公主”？
没有人回答她。化妆间里只剩下中央空调的低鸣，和她沉重的呼吸声。她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突然觉得一阵恐慌——她好像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条短信。苏念拿出来一看，是娥姐发来的：“发布会很成功，热搜第一稳了。明天早上九点，国际电影的投资方约了见面，好好休息，别迟到。”
苏念关掉手机屏幕，重新看向镜子。镜中的女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她慢慢勾起嘴角，试图挤出一个微笑，可那微笑比哭还难看。
她知道，从明天开始，她还要继续扮演那个“完美人设”，还要继续活在谎言里，还要继续远离那些真正爱她的人。因为她己经走到了这一步，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个有废品站气味、有养父母温暖手掌的过去，也回不去那个曾经纯粹、真实的自己。
化妆间的灯光依旧明亮，可苏念的心却越来越暗。她看着镜中陌生的妆容，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突然明白，那个真正的苏念，早己被她藏在了层层叠叠的谎言和虚荣背后，再也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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