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芒传媒的顶层办公室里，落地窗外的云层压得很低，像块浸了水的灰布，把室内的光线滤得昏沉。苏念坐在真皮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着沙发扶手上的纹路——那纹路精致得像雕刻出来的，却不如老家废品站那张掉皮的木椅坐得踏实。
“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娥姐从办公桌后起身，拉开嵌在墙里的恒温柜，里面摆着一排贴着外文标签的饮品。她回头时，看见苏念盯着窗外发呆，笑着补充道，“新到的蓝山，尝尝？”
“不用了，娥姐。”苏念收回目光，勉强扯出个笑，“我来就是想问问，陈曦那边……没再问什么吧？”
昨晚加回陈曦微信后，对方只回复了一句“没事，工作对接顺利就好”，没提拉黑的事，也没再追问练习生经历，可苏念的心总悬着，像揣了颗没炸的炮仗。
娥姐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把其中一杯放在苏念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咖啡液表面浮着层细密的泡沫。“放心吧，他要是真有疑问，早就让人来问了。”她在苏念对面坐下，指尖敲了敲茶几，“倒是你，以后做事别这么毛躁，微信拉黑这种事，传出去说你耍大牌，对你影响不好。”
“我知道错了。”苏念低下头，盯着咖啡杯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倒影里的人穿着剪裁得体的杏色针织裙，头发烫成温柔的大卷，是娥姐说“最显亲和力”的造型，可她总觉得这副模样像偷来的，风一吹就会散。
就在这时，娥姐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着“张叔”两个字。苏念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认得这个称呼，娥姐口中的“张叔”，是老家镇上开小卖部的，也是娥姐安在养父母身边的“眼线”。
娥姐接电话时特意起身走到窗边，声音压得很低，可苏念还是断断续续听到几句：“……钱收到了？”“……跟他们说清楚，别再往城里跑……”“……念念忙着呢，没时间回去……”
挂了电话，娥姐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养父昨天又去镇上的邮局了，问能不能查到你的地址，说想给你寄点腌菜。”
苏念的指尖攥紧了，指甲陷进掌心。她知道养父的心思——养母腌的萝卜干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每年冬天都会腌满满一坛子，装在玻璃罐里，让她揣着去学校。可现在，这玻璃罐里的萝卜干，却成了她不敢碰的“麻烦”。
“我不是跟他们说过，别寄东西吗？”苏念的声音有些发紧，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娥姐，你没跟他们说清楚吗？”
“怎么没说？”娥姐走回沙发边坐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可你养父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让张叔给了他们五千块钱，说是你让带的‘安心费’，跟他们说你在城里过得好，不缺吃不缺穿，让他们别操心。”
“五千块？”苏念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娥姐，你怎么没跟我说就给他们钱？”
“跟你说了你又该心软了。”娥姐放下咖啡杯，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强硬，“苏念，你现在是公众人物，跟老家那边最好的联系就是‘给钱’。钱给够了，他们就不会来烦你，也不会到处说你的事——你要知道，村里人嘴碎，要是让他们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指不定会编出什么闲话。”
“他们不会的。”苏念下意识反驳，“我养父不是那样的人，他从来不会跟别人说我的事。”
“以前不会，不代表现在不会。”娥姐打断她，“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看到你现在过得这么好，难免会有别的心思。五千块不多，却能买个清净，也能让他们知道你心里有他们，这不是挺好吗？”
苏念没说话，低头看着咖啡杯里的泡沫。泡沫慢慢消散，露出深褐色的咖啡液，像她此刻的心情，又沉又涩。她知道娥姐说的是“人设逻辑”——一个“海外长大的公主”，不能有个捡废品的养父，更不能爱吃老家的腌萝卜干。可她心里清楚，养父母要的从来不是钱，是她的一句问候，是知道她在城里过得好不好。
“对了，我让张叔跟他们说，你最近在拍一部古装剧，剧组封闭拍摄，不能用手机，也不能接电话。”娥姐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这样他们就不会总给你打电话了，省得你心烦。”
“封闭拍摄？”苏念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解，“娥姐，我接下来的行程里没有封闭拍摄的安排啊，你怎么能这么跟他们说？”
“不这么说怎么说？说你忙着参加晚宴、拍广告，没时间理他们？”娥姐的语气冷了下来，“苏念，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你现在的重心是事业，不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家事。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保住你的人设，保住你的前途。”
苏念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娥姐是为了她好，可这种“好”，却像一把刀，把她和养父母之间的联系一点点切断。她想起小时候，养父把攒了很久的钱给她买新书包时，眼里的骄傲；想起养母在她生病时，整夜守在她床边，星辰不忘来时路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星辰不忘来时路最新章节随便看！用手背试她额头温度的温柔。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她脑子里闪过，让她心口疼得发慌。
“我知道了。”苏念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时，眼里的迷茫己经散去，只剩下一种被说服的坚定，“娥姐，谢谢你。我以后会好好专注事业的，不会再让你操心这些事。”
娥姐满意地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递给她：“这是星芒刚谈下来的一个奢侈品代言，品牌方很看重你的‘海外练习生’人设，说你身上有种‘优雅又独立’的气质。你签了字，下周就可以进组拍广告了。”
苏念接过合同，指尖划过合同上的“代言费”一栏——后面跟着一长串数字，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金额。她想起养父在废品站分拣塑料瓶，一天也赚不了几十块钱；想起养母为了给她省学费，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可现在，她只要签个字，就能拿到这么多钱。
“怎么了？不高兴？”娥姐见她愣着，笑着问，“这可是很多艺人挤破头都想要的资源，你能拿到，说明品牌方认可你。”
“没有不高兴，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苏念摇摇头，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却像在她心里划了一道痕——从她签下名字的这一刻起，她就必须更坚定地扮演“苏念”这个人设，必须更彻底地切断与过去的联系。
签完字，娥姐把合同收起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才对嘛。苏念，你要记住，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你自己努力得来的，也是靠‘人设’换来的。你不能辜负这份机会，更不能让那些支持你的粉丝失望。”
“我知道。”苏念点点头，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她突然回头问：“娥姐，你跟我养父母说……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吗？”
娥姐的脸色沉了沉，语气带着点警告：“苏念，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忘了？你现在不能回去，也不能想这些事。等你真正站稳脚跟，等你的事业更上一层楼，有的是时间回去看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代言拍好，把人设稳住。”
“我知道了。”苏念低下头，推开门走了出去。办公室外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吸得干干净净，像她心里那些不敢说出口的思念，被死死地压在心底。
她走到电梯口，按下下行键。电梯门打开时，里面站着几个星芒的新人，看到她立刻笑着打招呼：“苏念姐好！”
苏念点点头，勉强笑了笑。走进电梯，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映出她此刻的模样——妆容精致，衣着得体，像个真正的“明星”。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层光鲜的外壳下面，是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电梯下行时，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里那个被备注为“家里”的号码。号码是她刚到城里时存的，可自从娥姐说“别跟他们联系”后，她就再也没打过。指尖在拨号键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了锁屏。
她不能打。打了，就会想起养父母的脸；打了，就会动摇现在拥有的一切；打了，就会让娥姐失望，让那些支持她的粉丝失望。
电梯门打开，一楼大厅里人来人往，不少人认出她，拿出手机偷偷拍照。苏念挺首脊背，脸上露出标准的微笑——这是娥姐教她的“明星笑”，不管心里多乱，只要摆出这个表情，就永远是完美的。
走出星芒传媒的大楼，阳光刺眼得让她眯起了眼睛。她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像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她想起养父昨天在邮局里打听她地址的样子，想起养母在电话里“啊啊”比划的声音，想起娥姐给的那五千块钱——那五千块钱，能买多少腌萝卜干？能买多少个玻璃罐？能买回她和养父母之间那些温暖的回忆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娥姐给养父母那五千块钱的那一刻起，她和养父母之间的联系，就只剩下了“钱”。而那些关于腌萝卜干、关于玻璃罐、关于废品站的回忆，都被这五千块钱，压在了心底最深处，再也不敢触碰。
车子停在路边，司机下车为她拉开车门。苏念弯腰坐进车里，真皮座椅柔软得像云朵，却让她想起老家那张掉皮的木椅。她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心里像空了一块，疼得发慌。
“苏念姐，现在去拍代言的定妆照吗？”司机的声音传来。
“嗯。”苏念点点头，睁开眼睛时，眼里的迷茫己经散去，只剩下一种坚定——她要去拍代言，要保住人设，要拿到更多的资源。只有这样，她才能对得起娥姐的付出，对得起现在拥有的一切。
可她不知道，有些感情是用钱买不到的，有些回忆是用钱压不住的。养父母收到那五千块钱时，养父把钱揣在怀里，坐在废品站的小板凳上，看着养母用手语比划“念念是不是遇到难处了？怎么突然给这么多钱？”，眼眶红得像要出血。他们不要钱，他们只要知道，他们的念念在城里过得好，就够了。
而此刻的苏念，正坐在通往摄影棚的车里，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她以为用钱就能让养父母安心，以为切断联系就能保住人设，却不知道，她正在一点点弄丢最珍贵的东西，正在一步步走进自己编织的谎言里，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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