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28日，距离2020年元旦只剩三天，星芒传媒楼下的粉丝应援区早被染成了一片浅紫色——那是苏念的官方应援色。上午十点，苏念坐着保姆车抵达公司，刚摇下车窗，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就撞进耳朵里，震得她耳膜发颤。
“念念！看这里！”
“《星尚周刊》的采访我看了！首尔练习生时期太苦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元旦生日会我们己经准备好应援了，绝对给你排面！”
粉丝们举着印着她头像的灯牌，挤在安保拉起的警戒线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热情。苏念隔着车窗看向他们，有个扎双马尾的小姑娘举着块手写牌，上面写着“苏念2000.01.01首尔出生快乐”，字迹歪歪扭扭，却用亮片贴得闪闪烁烁。她的指尖猛地攥紧了车门把手，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稳住神——这个“首尔出生”的生日，是娥姐为她定的人设生日，和她真实的生日（养母捡到她的1月2日）只隔一天，却像隔着一道永远跨不过的鸿沟。
“苏念姐，该下车了。”助理小夏递来一副墨镜，“外面太阳大，粉丝太多，戴这个能挡挡。”
苏念接过墨镜戴上，镜框遮住了大半张脸，也遮住了她眼底的慌乱。推开车门的瞬间，闪光灯“咔嚓”声此起彼伏，粉丝的呼喊声更响了。她按照娥姐教的“营业微笑”，抬手朝粉丝挥了挥：“大家早，天冷别站太久，注意保暖。”
“念念也注意身体！”粉丝们齐声回应，有个穿粉色外套的女生突然挤到前排，递过来一个纸袋子，“念念，这是我托朋友从首尔带的仁川红豆打糕，你采访里说喜欢，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道！”
纸袋子递到眼前时，苏念的呼吸顿了顿。袋子上印着韩文，还带着点余温，显然是刚买回来的。她想起采访里编造的“喜欢红豆打糕”，想起养母冬天早上给她蒸的红薯，指尖在纸袋子上悬了两秒，还是让小夏接了过来：“谢谢你，心意我收到了。”
“能被念念记住真好！”女生激动得红了眼，又从包里掏出本签名册，“可以帮我签个名吗？我从初中就喜欢你了，一首以你为榜样，明年也要去首尔学跳舞！”
苏念接过签名笔，笔尖落在签名册上时，却迟迟下不去笔。女生说“以你为榜样”，可她这个“榜样”，不过是个靠谎言堆砌起来的空壳。她深吸一口气，在签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娟秀，却比平时重了些——像是在给自己的谎言盖章。
走进公司大楼，身后的呼喊声渐渐远去，苏念才摘下墨镜，额角己经沁出了薄汗。小夏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那个装着红豆打糕的纸袋子：“苏念姐，刚才那个粉丝送的打糕，要放冰箱吗？”
“不用了，你拿回去吃吧。”苏念摇摇头，脚步匆匆往电梯口走，“对了，昨天的采访数据怎么样？”
“数据好得离谱！”小夏赶紧跟上，打开手机翻出数据报表，“#苏念海外练习生经历# 冲上热搜第三，阅读量破亿了！还有你的社交平台涨粉两百万，评论区全是夸你励志的，说要向你学习呢。”
苏念的心跳沉了沉。涨粉、热搜、粉丝的追捧，这些都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可现在看着这些数据，她却像踩在棉花上，心里发虚。她知道，这些热度全靠“海外人设”撑着，一旦真相曝光，这些粉丝的爱会瞬间变成指责，那些“以你为榜样”的话，会变成最锋利的刀子。
走进电梯，小夏还在兴奋地说：“还有粉丝组织了生日应援，准备在元旦那天包下市中心的LED屏，循环播放你的成长混剪——从首尔练习室的视频到现在的舞台，据说素材都剪好了。”
“成长混剪？”苏念的声音有点发紧，“哪里来的练习室视频？”
“是娥姐团队提供的呀。”小夏说得理所当然，“就是之前找影视公司拍的那些模拟练习生的视频，粉丝都以为是真的，还在评论区说‘原来念念以前这么拼’。”
苏念没说话，靠在电梯壁上，闭上了眼睛。那些“模拟练习生”的视频，是娥姐去年花了几十万拍的——找了个和首尔练习室相似的场地，让她穿着练习生制服跳韩舞，镜头特意拍了她膝盖上的“假伤口”，营造“刻苦”的假象。当时她还觉得别扭，可娥姐说“粉丝就吃这一套，越真实越吸粉”，现在看来，确实“吸粉”，可也让她离真实的自己越来越远。
电梯到了十八楼，苏念刚走出电梯，就看见娥姐的助理在走廊里等她：“苏念姐，娥姐在会议室等你，说有急事。”
走进会议室时，娥姐正坐在长桌主位上，手里拿着份文件，脸上带着笑意：“来得正好，看看这个。”她把文件推到苏念面前，“这是元旦生日会的流程表，粉丝后援会申请了线上首播，平台方给了首页推荐位，到时候预计观看人数能破千万。”
苏念拿起流程表，指尖划过“生日祝福环节——播放粉丝录制的‘致首尔出生的你’VCR”时，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首尔出生的你”，这个标签像贴在她身上的符咒，撕不掉，也躲不开。
“娥姐，生日会能不能别强调‘首尔出生’？”苏念抬起头，语气带着点恳求，“我总觉得……不太舒服。”
“不舒服也得忍。”娥姐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语气不容置疑，“这个设定是你人设的核心，粉丝就是因为‘首尔练习生’‘海外追梦’才喜欢你的，要是突然改了，粉丝会起疑的。”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平台方己经把‘首尔出生偶像的首个国内生日会’当成宣传点了，现在改来不及了。”
苏念低下头，看着流程表上密密麻麻的字，突然觉得眼睛发酸。她的真实生日是1月2日，是养母捡到她的日子，往年这个时候，养母都会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给她煮鸡蛋，在她枕头底下塞红包，养父会去镇上买块蛋糕，虽然是最便宜的奶油款，却甜得让她记了很多年。可现在，她要在1月1日，这个“人设生日”当天，对着千万粉丝，扮演一个“首尔出生的追梦人”，接受那些基于谎言的祝福。
“我知道了。”苏念把流程表放回桌上，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就在这时，娥姐的手机响了，是粉丝后援会会长打来的。娥姐接电话时开了免提，那边的声音特别激动：“娥姐！我们准备给苏念姐的生日惊喜己经落实了！就是之前跟你说的，联系了首尔那边的粉丝，让他们在明洞的LED屏上打生日祝福，到时候同步首播给国内粉丝看！”
“做得不错。”娥姐笑着回应，“替我谢谢首尔的粉丝，等苏念有空了，让她录个视频感谢大家。”
挂了电话，娥姐看向苏念：“你看，粉丝多用心，你可得好好准备生日会，别让他们失望。”
苏念点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首尔的LED屏、仁川的红豆打糕、练习生时期的“假视频”，这些围绕着“海外人设”的细节，像一张网，把她越缠越紧。她突然想起昨天采访结束后，在车库里娥姐说的“养父母收到钱就安分了”，想起养父在邮局打听她地址的样子，想起养母在日历上圈她生日的样子——那些真实的牵挂，被她埋在粉丝的追捧里，埋在谎言的高塔下，快要喘不过气了。
“对了，还有个事。”娥姐从抽屉里拿出个礼盒，推到苏念面前，“这是品牌方送的生日礼，最新款的钻石项链，生日会上要戴。”
苏念打开礼盒，里面躺着条银色项链，钻石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她拿起项链，指尖碰到冰凉的钻石时，突然想起养母给她绣的布鞋——鞋头的梅花虽然朴素，却比任何钻石都要温暖。
“很漂亮，谢谢娥姐。”苏念把项链放回礼盒，合上盖子时，指尖微微发抖。
离开会议室，苏念没有回自己的休息室，而是走到了消防通道的楼梯间。这里没有灯光，只有一扇小窗户透进点微光，能暂时躲开那些“人设”“数据”“应援”的包围。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拿出手机，点开社交平台。
首页全是关于她的消息：粉丝晒出的应援筹备照片、剪辑的“成长混剪”视频、讨论她生日会穿搭的话题。她点开那个“成长混剪”，视频开头是“首尔练习室”的画面，她穿着练习生制服，跳着韩舞，膝盖上贴着创可贴——那创可是假的，舞蹈是提前排练好的，连练习室都是租的。可评论区里，粉丝们却在说“看念念膝盖上的伤，肯定练得特别苦”“这么努力的姐姐，值得所有喜欢”。
看着这些评论，苏念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捂住嘴，怕哭出声，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发抖。她知道，粉丝们的喜欢是真的，可这份喜欢的基础是假的。一旦真相曝光，他们会怎么想？会觉得自己被骗了吗？会骂她是“骗子”吗？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念念，元旦快到了，你生日也快了，我和你妈给你寄了点腊肉和香肠，地址是之前娥姐给的，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你在城里好好的，不用惦记我们，别太累了。”
是养父发来的。苏念看着短信，眼泪掉得更凶了。养父不会用智能手机，这条短信肯定是找镇上的张叔帮忙发的，那些腊肉和香肠，是养母攒了大半年的猪肉做的，以前每年冬天，养父母都会给她腌一大缸，让她慢慢吃。可现在，她连收下这些腊肉的勇气都没有——她怕别人知道，她的养父母是这样普通的人，怕这些带着烟火气的东西，戳破她“海外公主”的假象。
她握着手机，指尖在回复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只回复了西个字：“不用寄了。”发送成功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养父收到短信时失落的表情，看到了养母用手语比划“念念是不是不喜欢吃了”的样子，心口疼得像被刀割。
她把手机塞进兜里，蹲在楼梯间的角落里，双手抱住膝盖。这里很暗，很安静，没有闪光灯，没有粉丝的呼喊，没有娥姐的叮嘱，只有她自己的哭声，和心里越来越浓的恐惧。粉丝的追捧越热烈，她的谎言就越难维持；她站得越高，就越怕摔下来，怕摔得粉身碎骨，连带着养父母的期待一起摔碎。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间的门被推开了，小夏拿着件外套走进来：“苏念姐，你怎么在这儿？娥姐找你呢，说生日会的服装要试穿了。”
苏念擦干眼泪，站起身，接过外套穿上。外套是鹅绒的，很暖和，却暖不透她心里的凉。她跟着小夏走出楼梯间，走廊里的灯光很亮，照得她眼睛发花。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扬起“营业微笑”——从走出楼梯间的这一刻起，她又要变回那个“海外练习生苏念”，变回那个活在谎言里的明星。
可她不知道，粉丝的追捧像潮水，既能把她推上高峰，也能在真相曝光时把她淹没。而她此刻越享受这份追捧，未来摔得就越疼。楼梯间里残留着她的哭声，像一个预警，提醒着她这场用谎言堆砌的繁华，终究会有崩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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