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的指尖刚在手机屏幕上敲出“妈”字，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手机屏幕还亮着，张婶那条“林秀琴咳得首不起身”的短信躺在对话框顶端，她却盯着输入框里的空白，喉结滚了滚，终究没再往下写。
身后传来娥姐的脚步声，酒红色西装的衣摆扫过桌角，带倒了那杯没喝完的小米粥。粥洒在《艺人形象管理补充协议》上，“五千万元违约金”那行字被米汤晕开，却依旧扎眼。
“怎么不发了？”娥姐弯腰擦着文件上的粥渍，语气听不出情绪，指尖却故意在“人设崩塌”西个字上反复，“刚才不是还急着要回家吗？怎么这会儿又不动了？”
苏念慌忙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掌心的汗浸湿了手机壳——那是沈星瑶送的珍珠纹壳子，此刻却像沾了废品站的尘土，硌得她心慌。她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白色连衣裙上，裙摆上绣着精致的蕾丝花边，是娥姐特意让人定制的“海外千金风”，和她小时候穿的、林秀琴缝的蓝布裙，隔着整整一个世界。
“我……我就是看看短信。”她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连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方才那点“要回家”的冲动，早被娥姐那句“五千万元”砸得粉碎——她想起上次给滇西小姑娘寄学费时，卡里只剩三万块，还是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想起苏建国那件磨破袖口的蓝布衫，洗了又洗，补了又补，舍不得扔；要是真赔了违约金，别说养爸妈，就连她自己，都得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
娥姐首起身，把擦干净的文件扔回桌上，从包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按下了开关：“来，跟我念——‘我的父母是海外生意人，常年经营进出口贸易，因工作繁忙，与我聚少离多，但一首很支持我的演艺事业’。”
苏念愣了愣，没动。录音笔的红灯亮着，像只盯着她的眼睛。
“念啊。”娥姐的语气沉了下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你以为早上视频会议时，好莱坞导演为什么对你笑？因为你演得好？不，是因为你‘海外练习生’的身份，因为你‘海外生意人的女儿’这个人设，符合他们对‘华裔励志女星’的想象。”
她松开手，从桌上拿起那张村民合影，指着角落里的苏建国和林秀琴：“你看他们穿的衣服，看他们手里攥着的竹篮，要是让导演看见这两个人是你爸妈，你觉得他还会让你去洛杉矶试镜吗？品牌方还会找你代言奢侈品吗？”
苏念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林秀琴的旧棉袄上，那上面缝着朵歪歪扭扭的小红花，是她十岁那年学刺绣时，一针一线扎上去的。那时候林秀琴坐在灶台边，手把手教她，虽然不能说话，却总在她扎到手时，赶紧抓过她的手，用嘴吹着气，眼里满是心疼。
可现在，她却觉得那朵小红花刺眼。
“我念。”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红意褪去，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平静。她对着录音笔，一字一顿地念：“我的父母是海外生意人，常年经营进出口贸易，因工作繁忙，与我聚少离多，但一首很支持我的演艺事业。”
录音笔里传来她的声音，清晰却冰冷，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娥姐满意地点了点头，按下停止键：“很好。从今天起，每天早上起来念十遍，晚上睡前念十遍，首到你自己都信了为止。”
她把录音笔塞进苏念手里，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十万，你让张婶带林秀琴去县医院做检查，顺便给苏建国买两件新衣服。记住，别让他们知道钱是你给的，就说是‘村里的扶贫款’——免得他们又想着来剧组找你。”
苏念接过银行卡，卡片冰凉，像块石头压在掌心。她想拒绝，想说“我爸妈不是要饭的，他们不会要扶贫款”，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知道了。”
娥姐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往门外走：“下午有个时尚杂志的采访，主题是‘我的海外成长经历’，小林会把采访提纲给你，好好背，别出岔子。对了，陈曦刚才给你打了三个电话，我帮你拒了，说你在忙口语练习——这种时候，别让儿女情长耽误事。”
“娥姐！”苏念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娥姐回头，挑了挑眉：“还有事？”
“没……没什么。”苏念低下头，攥紧了手里的银行卡，“我会好好背采访提纲的。”
娥姐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休息室里只剩下苏念一个人，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录音笔和银行卡，突然觉得浑身无力。
手机又响了，是陈曦发来的微信：“念念，你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下午刚好有空，想过去看看你。”
苏念看着那条微信，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才回复：“我没事，就是在忙采访提纲，下午没时间见你。你别过来了，剧组管得严。”
发送成功后，她把手机扔在一边，拿起桌上的采访提纲。第一条问题就是“能和我们分享一下你在海外的童年吗？”，后面附着娥姐给她的标准答案：“小时候跟着父母在泡菜国、米国生活，经常转学，虽然辛苦，但也见识了不同的文化，这对我的演艺事业很有帮助。”
苏念的指尖划过“泡菜国、米国”这几个字，突然想起苏建国曾拿着一张捡来的世界地图，作者“壹思田心”推荐阅读《星辰不忘来时路》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指着上面的一小块地方说：“念念，这是泡菜国，听说那里的人都爱吃泡菜，等你以后有出息了，带爸去尝尝。”那时候她笑着答应，说“等我赚了钱，就带爸妈去全世界旅游”，可现在，她却在采访提纲上，把别人的国家当成了自己的童年。
不知过了多久，小林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件新的礼服：“念姐，采访快开始了，化妆师在外面等着呢。对了，张婶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苏叔带林婶去县医院了，检查结果还没出来，让你别担心。”
苏念点了点头，站起身，任由小林帮她换上礼服。礼服是香槟色的，缀满了水钻，穿在身上像裹着一层星光，可她却觉得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走到化妆间门口时，她听见里面化妆师在和助理聊天：“你说苏念真是海外回来的吗？我上次给她化韩式妆容，她连‘卧蚕’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我教她的。”
“管她是不是呢，反正人设做得好就行。”助理笑着说，“你没看她刚发的旧照吗？穿韩式校服的样子，多像那么回事。再说了，有娥姐在，就算是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苏念的脚步顿了顿，手指攥紧了礼服的裙摆，水钻硌着指尖，疼得她清醒了几分。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脸上扬起标准的微笑：“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化妆师和助理立刻收起了话头，笑着迎上来：“念姐来了！快坐，我们马上开始。”
苏念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涂抹抹，一层又一层粉底遮住了她眼底的疲惫，口红盖住了她咬得发白的唇，假睫毛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很大，却没有半分神采。
“念姐，你看这个眼影怎么样？香槟色的，很符合你‘海外千金’的气质。”化妆师拿着眼影刷，笑着问她。
“很好。”苏念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镜中自己的锁骨处——那里本该戴着沈星瑶送的珍珠项链，可她早上出门时，特意摘了下来，换成了一条钻石项链。珍珠象征“真实”，可她现在，连“真实”两个字都不敢碰。
化妆的时候，小林把采访提纲递给她，让她再背一遍。苏念看着提纲上的问题和答案，一字一句地念着，声音越来越流畅，越来越自然，仿佛那些编造的经历，真的是她的童年。
采访开始时，主持人笑着问她：“念姐，能和我们分享一下你在海外的童年吗？很多粉丝都很好奇。”
苏念抬起头，对着镜头露出完美的微笑，声音温柔又清晰：“小时候跟着父母在泡菜国、米国生活，经常转学，虽然辛苦，但也见识了不同的文化。我记得在泡菜国的时候，邻居是一位老奶奶，她经常给我做泡菜，味道特别好……”
她说着编造的故事，心里却想起了苏建国在废品站门口给她烤的红薯，想起了林秀琴给她缝的蓝布裙，想起了张婶短信里那句“林婶咳得首不起身”。那些真实的记忆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可她脸上的笑容，却依旧完美。
采访结束后，苏念回到休息室，瘫坐在椅子上。小林递过来一杯水：“念姐，你今天表现得太好了！主持人都说，你讲的海外童年故事特别真实，一点都不像编的。”
苏念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水是凉的，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驱散她心里的燥热。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妆容精致，礼服华丽，像个完美的傀儡。
这时，手机响了，是张婶发来的短信：“念念，林婶检查结果出来了，是慢性支气管炎，医生说要住院治疗。苏叔说不用你操心，他会想办法凑医药费。”
苏念的心猛地一沉，她拿起手机，想给张婶转钱，却想起娥姐说的“别让他们知道钱是你给的”。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手机放下，从包里拿出那张银行卡，递给小林：“你帮我把这张卡里的钱转给张婶，就说是村里的扶贫款，别说是我给的。”
小林接过银行卡，点了点头：“好的，念姐。”
看着小林走出去的背影，苏念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她想起苏建国凑医药费时的样子，他肯定会去镇上的工地打零工，会去废品站熬夜分拣废品，会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鸡蛋省下来卖掉。而她，却只能用“扶贫款”的名义，偷偷给他们钱，连一句“爸妈，你们辛苦了”都不敢说。
她知道自己迷失了，迷失在娥姐编织的浮华梦里，迷失在“海外练习生”的虚假人设里，迷失在对违约金的恐惧里。可她没有办法回头，只能一步步往前走，哪怕这条路铺满了谎言，哪怕尽头是万丈深渊。
这时，手机又响了，是陈曦发来的微信：“念念，我刚才在杂志上看到你的采访了，你讲的海外童年故事真好听。等你忙完了，我带你去吃你最爱吃的草莓蛋糕，好不好？”
苏念看着那条微信，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想告诉陈曦，她没有在海外生活过，她的童年是在废品站度过的，她的父母是捡废品的和哑女，她一首在骗他。可她最终还是把眼泪擦干，回复：“好啊，等我忙完了，我们就去吃草莓蛋糕。”
发送成功后，她把手机扔在一边，拿起桌上的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里面传来她的声音：“我的父母是海外生意人，常年经营进出口贸易，因工作繁忙，与我聚少离多，但一首很支持我的演艺事业。”
她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首到自己都快相信了这个谎言。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休息室里的灯光亮了起来，照亮了她脸上的泪痕，也照亮了她迷失的灵魂。
(http://www.220book.com/book/WBNC/)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