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是被额角的冷汗惊醒的,窗外的天刚蒙蒙亮,保姆车的遮光帘没拉严,漏进一缕灰扑扑的晨光,正好照在她攥紧的手背上。梦里那个反复出现的婴儿哭声还在耳边打转,“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呢喃像针一样扎着太阳穴,她掀开盖在腿上的羊绒毯,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分钟,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备注为“苏叔”的号码。
电话响了七声才被接起,背景里传来老式收音机的杂音,还有扫帚划过水泥地的沙沙声。“念念?”苏建国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尾音不自觉地放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念对着话筒张了张嘴,喉结滚了滚才发出声音,语气里还带着没褪尽的梦魇痕迹:“苏叔,我妈……她最近还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好着呢,刚还在院子里浇菜,”苏建国的声音刻意装得轻快,可苏念分明听见他那边有纸张摩擦的声响,“你忙你的就行,不用惦记家里。”
“我妈真的没事?”苏念追问,指尖掐进了掌心,梦里林秀琴苍白的脸和现实里娥佩兰那句“你妈好得很,别瞎操心”的谎言重叠在一起,让她心口发紧,“我昨天梦到她了,她不说话,就看着我哭。”
“老毛病了,换季总爱犯咳嗽,”苏建国的声音低了些,像是走到了僻静处,“秀琴让我跟你说,她新腌了萝卜干,等你有空……”
“我今天回去。”苏念打断他,语气没留任何余地。
保姆车停在巷口时,苏念特意让司机把车往阴影里挪了挪。这条熟悉的老巷子还保留着十年前的模样,墙根爬满了爬山虎,拐角的废品站堆着半人高的纸箱,空气里飘着旧报纸和潮湿的霉味,和她身上的栀子花香水格格不入。她拢了拢驼色大衣的领口,将墨镜推到头顶,刚迈出一步就愣住了。
苏建国就站在废品站的门口,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布满老茧的手腕。他手里攥着一把铁丝钳,却没干活,只是望着巷口的方向,眉头皱得很紧。看见苏念的瞬间,他眼里的担忧先于惊喜冒了出来,快步走过来时,脚步都有些发飘。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苏建国伸手想帮她提包,看清她手上的爱马仕包时,指尖又悄悄缩了回去,转而在衣角蹭了蹭,“秀琴早上还念叨你,说你爱吃的糖炒栗子该上市了。”
苏念的目光掠过他鬓角新增的白发,喉间发涩:“我妈呢?”
“在家烧饭呢,知道你要来,天没亮就去菜场了。”苏建国侧身给她让路,刻意走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像小时候那样替她挡着过往的自行车,“巷子窄,你慢点走。”
老房子的木门没锁,虚掩着,推开门就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林秀琴正站在灶台前翻炒,身上穿的还是那件靛蓝色的布衫,袖口用别针别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听见动静,她回过头,手里的锅铲“当啷”一声撞在铁锅上,眼睛瞬间亮了,快步走过来想拉苏念的手,又在半路停住,只是对着她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花。
“妈。”苏念叫了一声,声音有点发颤。
林秀琴点点头,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又指了指桌上的菜——油焖大虾、糖醋排骨,全是她小时候爱吃的。她转身往厨房走,脚步比平时慢了些,走到灶台边时,悄悄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苏念跟着走进厨房,狭小的空间里飘着蒸汽,瓷砖墙面上贴着她初中时得的三好学生奖状,边角己经泛黄。林秀琴正往砂锅里放玉米,肩膀微微耸动,咳嗽了两声,声音闷在喉咙里,像是怕被听见。
“妈,你是不是不舒服?”苏念伸手想摸她的额头,林秀琴却下意识地躲开了,只是摇着头,用手指了指窗外的阳光,比划着“没事”的手势。
“上周感冒了,早好了。”苏建国端着碗筷走进来,把一个剥好的橘子塞到苏念手里,“秀琴就是闲不住,昨天还去废品站帮我整理纸箱。”
苏念捏着橘子的手指紧了紧,橘子瓣的汁水渗出来,黏在皮肤上。她看着林秀琴苍白的侧脸,忽然注意到她藏在围裙下的手一首在发抖,炒勺在她手里像是有千斤重。桌上的搪瓷杯里泡着褐色的药渣,散发着苦丝丝的味道,和她昨天在娥佩兰办公室闻到的感冒药味道完全不同。
“娥佩兰是不是来过电话?”苏念突然开口,目光首首地看向苏建国。
苏建国拿碗的手顿了一下,瓷碗磕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声响。“没、没有啊,”他避开苏念的视线,眼神有些慌乱,“娥经理忙着你的事,哪有空给我们打电话。”
“她昨天跟我说,你们打电话让她劝我别回家,说耽误我工作。”苏念的声音沉了下去,从包里掏出手机,翻出娥佩兰昨天发的语音,“你们听听,这是她说的。”
语音里娥佩兰的声音尖利又刻薄:“苏念你别傻了,你养父母就是想绑着你!他们知道你现在出息了,想讹你钱呢!我己经跟他们说清楚了,星辰不忘来时路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星辰不忘来时路最新章节随便看!你现在是完美世家的准代言人,不能跟那些穷亲戚走太近。”
苏建国的脸瞬间涨红了,手攥成拳头,指节都泛白了。“她胡说!”他急得声音都变调了,“我跟你妈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上周我给她打电话,想让你回来看看秀琴,她骂我不识好歹,说你忙着拍广告,让我们别拖累你!”
林秀琴站在一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抓住苏建国的胳膊,用力摇着头,眼里满是哀求,像是怕他说出更多让苏念为难的话。她转身从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个铁盒子,打开时,里面的樟脑丸味道散了出来,她颤抖着拿出一沓钱,塞进苏念手里。
那是一沓用橡皮筋捆着的零钱,最大的面额是五十,上面还带着折痕。“你……用。”林秀琴看着苏念,嘴唇动了动,发出含混的音节,眼里满是局促,“我们……不拖累。”
苏念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她把钱推回去,抓住林秀琴冰凉的手:“妈,我不是来要钱的,我是来看看你。”她的指尖触到林秀琴手腕上突出的骨节,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你是不是病得很重?娥佩兰是不是不让你告诉我?”
林秀琴别过头,肩膀轻轻颤抖,眼泪砸在苏念的手背上,烫得惊人。苏建国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发出压抑的呜咽声:“上周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要住院,可我们没钱……秀琴说不让告诉你,怕影响你工作,她说你现在好不容易熬出头,不能因为家里的事毁了前途。”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苏念扶起苏建国,又转向林秀琴,语气坚定,“妈,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要把你的病治好。”
林秀琴却摇着头,死死拽着苏念的衣角,指了指墙上的日历——上面用红笔圈着她下个月的代言官宣日期。她又指了指苏念的手机,比划着“工作”的手势,眼里满是固执。
“工作没有你重要!”苏念的声音带着哭腔,“妈,以前是我不好,总想着面子,想着那些虚假的身份,忽略了你们。现在我知道错了,你别再瞒着我了好不好?”
就在这时,苏念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娥佩兰”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开了免提。
“苏念,你是不是回青山村了?”娥佩兰的声音带着怒气,“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跟你养父母走太近,现在媒体都在盯着完美世家的代言人,要是被人拍到你跟废品站的父母在一起,你的人设就全毁了!”
“我的人设本来就是假的!”苏念的声音冰冷,“娥佩兰,我妈病重你不告诉我,还反过来污蔑我父母想讹钱,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从今天起,我的事不用你管了,代言的事你爱找谁找谁!”
“你疯了?”娥佩兰的声音更尖了,“苏念,你以为没有我,你能有今天的地位?没有完美世家的代言,你很快就会被观众遗忘!”
“我不在乎!”苏念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转身扶起林秀琴,“妈,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林秀琴看着她决绝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苏念的脸,眼里满是欣慰。苏建国擦干眼泪,连忙去里屋拿林秀琴的外套,临走时,他不忘把那个装着生辰纸条的铁皮盒子揣进怀里,像是揣着什么稀世珍宝。
走出老巷子时,阳光己经升得很高了。苏念扶着林秀琴走在前面,苏建国跟在后面,手里拎着装满换洗衣物的布袋。巷口的邻居探出头来打招呼,苏念笑着回应,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躲避。她忽然觉得,穿着布衫的养父母,破旧的老房子,还有巷子里的霉味,这些曾经让她羞耻的过去,如今却成了她最坚实的依靠。
走到保姆车旁,司机连忙打开车门。苏念扶林秀琴上车时,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树后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昨天刘翠兰助理发来的照片,想起了朴素妍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
苏建国也注意到了那辆车,他下意识地把铁皮盒子往怀里又拢了拢,挡在苏念和林秀琴身前,警惕地看着那辆车。林秀琴也抓紧了苏念的手,眼里满是担忧。
苏念深吸一口气,对着那辆车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扶着林秀琴坐进了车里。她知道,那辆车或许是朴素妍派来的,或许是娥佩兰的人,不管是谁,她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逃避了。
车子发动时,苏念回头看了一眼老巷子,阳光洒在爬满爬山虎的墙上,温暖而耀眼。她握住林秀琴的手,又拍了拍苏建国的胳膊,心里忽然无比平静。
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不管身世的真相有多复杂,她都不会再放开养父母的手。他们用十八年的沉默守护,给了她最温暖的家;而她,要用余生的时光,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爱。
车子驶离巷口,那辆黑色轿车也缓缓跟了上来。苏念没有回头,只是紧紧握着林秀琴的手,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她知道,一场关于血缘与养育的风暴即将来临,但这一次,她不再害怕,因为她的身后,有最坚实的依靠;她的心里,装着最滚烫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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