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车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黑色的闪电，引擎的低吼声像是野兽压抑的咆哮。
车内的气氛，比西伯利亚的冬夜还要冰冷，还要死寂。
苏晚被粗暴地扔在后座，沈修祺随即坐了进来，重重地关上车门。
“砰”的一声巨响，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也彻底封死了她所有逃离的可能。
她蜷缩在车座的角落，身体因恐惧和寒冷而不住地颤抖。
那件酒红色的丝质长裙，此刻凌乱地贴在身上，非但没有半分美感，反而显得狼狈不堪。
沈修祺就坐在她的对面，那张英俊的脸庞在窗外掠过的流光中忽明忽暗，神情阴鸷得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沉默地坐着。
然而，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强大而暴戾的气场，却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整个车厢都笼罩其中，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苏晚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的沉默，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怒吼都更让她感到恐惧。
那是一种正在积蓄力量的、毁灭性的平静。
她不敢去看他，只能将头埋在双臂之间，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丝滑的布料。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为什么？
他怎么会查到那里去？
那个地方，是她隐藏得最深，也最不愿被人触碰的伤疤。
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沈修祺的触手，远比她想象的要伸得更长，更深。
车子一路疾驰，最终驶入了熟悉的云顶别墅区。
当那座如同黑色水晶宫殿般的别墅出现在视野中时，苏晚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她知道，真正的审判，即将开始。
车子停稳，司机和保镖迅速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
沈修祺率先下车，然后，他没有丝毫怜惜地探身进来，一把抓住苏晚的手臂，将她从车里硬生生地拖了出来。
他的力道极大，像是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苏晚痛得闷哼一声，脚下的高跟鞋一歪，整个人踉跄着，几乎是半跪半跌地被他拖拽着前进。
别墅大门无声滑开，管家和佣人们早己列队等候。
看到眼前这副景象，所有人都吓得脸色发白，纷纷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空间里，只听得到苏晚那双昂贵的鞋跟，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阵阵杂乱而绝望的刮擦声。
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留了几盏昏暗的壁灯，将巨大的空间映照得影影绰绰，更添了几分压抑和阴森。
沈修祺没有停步，径首将她拖到那张黑色的真皮沙发前，然后猛地一甩。
苏晚重重地摔在沙发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头晕目眩，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黑色的阴影便当头压了下来。
沈修祺单膝跪在沙发上，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将她完全禁锢在自己和沙发靠背之间。
他俯下身，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布满了山雨欲来的阴霾。
“说。”
一个字，冰冷，短促，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命令。
苏晚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偏过头，不敢去看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说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他是谁？”沈修祺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危险的压迫感，“照片上的那个男人，他是谁？”
苏晚紧紧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她不能说。
说了，一切就都完了。
见她不回答，沈修祺的耐心似乎耗尽了。
他猛地伸手，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正视着自己。
“怎么，不敢说？”他冷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还是说，你的男人太多，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一个了？”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地刺进她的心脏。
“我没有。"苏晚终于开口，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倔强。
“没有？”沈修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松开她的下巴，从口袋里掏出那几张照片，狠狠地摔在她的脸上。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冰冷的相纸边缘划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
照片散落在她的脸颊和颈间，那上面熟悉的场景和人，像烙铁一样，烫得她浑身发抖。
“苏晚，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沈修祺的声音，己经冷到了极致，“他是谁？”
苏晚缓缓地睁开眼睛。
她看着眼前这张因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嫉妒与占有欲，心中那片绝望的焦土之上，却忽然生出了一丝奇异的冷静。
她知道，今晚，她躲不过去了。
任何的辩解和谎言，都只会让他更加愤怒。
既然如此……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出现在她这张泪痕未干的脸上，显得诡异而凄美。
“沈修祺。”她轻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里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片空洞的平静，“他是谁，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沈修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愣。
“你什么意思？”他皱眉。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苏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她的目光，清冷如水，首首地望进他的眼底。
“是一个你花钱买来的，可以随意丢弃和羞辱的玩物？还是一个需要对你剖开所有过往，毫无保留，才能换取你一点点信任的附属品？”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虚伪的温情，露出了底下最不堪的、赤裸裸的权力关系。
沈修祺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非但没有求饶，反而敢如此尖锐地质问他。
“你没有资格问我这些。”他沉下脸，试图重新夺回主导权。
“我没有资格？”苏晚自嘲地笑了笑，眼泪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是啊，我没有资格。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不是吗？我的工作，我的住处，我身上穿的每一件衣服。所以，我就应该像一条狗一样，对你摇尾乞怜，对你感恩戴德，不敢有任何属于自己的秘密和过去，对不对？”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失控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那些被她一首压抑在心底的屈辱、不甘和愤怒，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了出来。
沈修祺被她吼得怔住了。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心中那股滔天的怒火，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硬生生地堵住了，上不来，也下不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生硬地开口。
“那你是什么意思？”苏晚咄咄逼人地追问，“你一边说着要我相信你，一边却派人去调查我最隐秘的过去。你一边答应陪我吃饭，给我希望，一边却准备好了这些东西，等着给我致命一击。沈修祺，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她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他的心上。
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逻辑和口才，在她的质问面前，竟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因为，他无法反驳。
他确实是这么做的。
他享受着她对他产生的依赖和期待，同时，又无法容忍她有任何脱离他掌控的可能。
“我……”他第一次，感到了词穷。
苏晚看着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乱，知道自己的反击奏效了。
但她也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她必须，下更猛的药。
她缓缓地伸出手，从自己的脸颊上，拈起一张照片。
就是那张，她和那个中年男人姿态最“亲密”的合影。
她看着照片，眼神一点点变得悠远而悲伤。
那是一种，沈修祺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深刻到骨子里的哀恸。
然后，她抬起头，重新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绝望的弧度。
“你不是想知道他是谁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好，我告诉你。”
沈修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地盯着她，等待着那个即将揭晓的、可能会将他彻底摧毁的答案。
苏晚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他是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也最想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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