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与暗地的积蓄中悄然流逝，转眼己是腊月，年关将近。寒风凛冽，天空中时常飘着细碎的雪沫，王家村的年味渐渐浓了起来。家家户户开始打扫房屋，准备年货，空气中偶尔会飘来熬煮猪油和蒸年糕的香气。
王家今年手头宽裕，这个年注定与往年不同。李秀娥早早地割了肉，买了鱼，称了白糖，还扯了几尺鲜艳的花布，打算给招娣做一身新棉袄。王老实则将屋里屋外彻底打扫了一遍，屋檐下挂起了自家腌制的腊肉和风干鸡，虽然数量不多，却也是往年想都不敢想的丰盛。
然而，在这份难得的喜庆筹备中，王家人却始终带着一丝难以挥散的谨慎。招娣依旧维持着“痴傻”的假象，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待在炕上，或者被李秀娥抱着，眼神茫然地看着爹娘忙碌。只有在绝对安全的、没有外人的时候，她才会偶尔流露出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好奇，比如伸出小手去摸那块红艳艳的花布。
腊月二十三，是祭灶的小年。王老实按照习俗，在灶台贴上了新的灶王爷像，摆上了糖瓜，祈求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仪式简单却郑重，寄托着对来年美好生活的期盼。
就在祭灶仪式刚结束，王老实正准备收拾东西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有些耳熟、却让人心生警惕的声音：“老实兄弟在家吗？快开门！有急事！”
是王二狗！
王老实和李秀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厌恶。这个瘟神，年关将近又来做什么？难道又是来借钱？
王老实沉着脸打开门，只见王二狗站在门外，这次倒不像往常那般邋遢狼狈，反而穿了一件半新不旧但还算干净的棉袄，脸上带着一种故作焦急又难掩得意的复杂神情。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体面、面色倨傲的中年男人，那人手里拎着个药箱，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王家小院。
“二狗，你又来干什么？这位是？”王老实挡在门口，没有让他们进来的意思。
王二狗连忙侧身，指着那中年男人介绍道：“老实哥，你别误会！这位是县城济世堂的孙先生，是周掌柜特意请来的名医！周掌柜听说大侄女前阵子身子不适，心里一首惦记着，这不，快过年了，特意请孙先生来给大侄女瞧瞧病！周掌柜说了，诊金药费全包，一定要把孩子的病治好！”
王老实和李秀娥的心猛地一沉！周掌柜！他竟然还没死心！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打着“治病”的旗号，派了个大夫上门！这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位孙先生，眼神精明，气息带着一股药铺管事特有的算计，绝不像张医生那般淳厚。他来看病是假，借机探查招娣的真实情况才是真！
怎么办？如果坚决不让看，反而显得心虚，坐实了外面关于招娣“装傻”的猜测（虽然周掌柜可能只是怀疑）。如果让看，万一这孙先生医术高明，看出了破绽……
王老实一时僵在门口，进退两难。李秀娥也紧张地抱紧了怀里的招娣。
就在这时，被李秀娥抱在怀里的招娣，似乎被门口的动静惊扰，她抬起小脸，看向门口的王二狗和孙先生。她的眼神依旧带着刻意维持的呆滞和茫然，但在那茫然深处，一丝极快的、冰冷的锐光一闪而过。
她认得那个孙先生身上的气息，带着济世堂特有的、混合着多种药材和铜钱的味道。她也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考验的时刻，到了。
小灵参深吸一口气，灵魂深处那属于灵参的镇定与智慧全力运转。她必须演好这场戏，不能露出丝毫破绽！这不仅关系到她个人的安危，更关系到整个家的平静！
她将全身的气息收敛到极致，甚至连那丝微弱的生机都刻意压制，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萎靡不振。然后，她像是被陌生人吓到了一样，猛地将小脸埋进李秀娥的怀里，发出细微的、带着恐惧的呜咽声，小身子微微发抖。
李秀娥立刻感受到女儿的“恐惧”，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对王二狗和孙先生怒目而视：“你们看！把孩子吓到了！招娣不见生人！你们快走吧！”
王老实也趁机沉下脸：“孙先生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招娣的病有张医生看着，不劳周掌柜和孙先生费心了！请回吧！”说着，就要关门。
那孙先生却上前一步，目光如钩子般盯着李秀娥怀里的招娣，皮笑肉不笑地说：“诶，王兄弟别急。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事。孩子怕生是常情，让孙某远远看一眼气色也好，回去也好向周掌柜交代。周掌柜也是一片好心呐。”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力。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年关的喜庆，被这两位不速之客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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