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生的话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力，仿佛周掌柜的“好意”是王家无法拒绝的恩赐。王老实堵在门口，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恨不得立刻将这两个不怀好意的家伙轰出去。李秀娥更是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招娣，如同护崽的母鸡。
“孙先生！”王老实强压着怒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张医生说了，招娣这病需要静养，不能受惊吓！你们请回吧！”
孙先生却不为所动，那双精明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李秀娥怀里的招娣，仿佛要将她看穿。他干笑两声：“王兄弟，你这就有点不识好歹了。周掌柜一片善心，特意让我这济世堂的坐堂郎中跑一趟，难道连门都不让进？再说了，张悬壶的医术固然不错，但多一个人看看，多一份把握嘛。万一孙某有更好的法子呢？”
他话里带刺，既抬高了周掌柜和自己，又隐隐贬低了张医生。王二狗也在旁边帮腔：“就是啊，老实哥！孙先生可是县城里有名的郎中！让他给招娣看看，准没错！”
眼看僵持不下，再强硬拒绝恐怕会激化矛盾，引来更多麻烦。王老实和李秀娥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被李秀娥紧紧抱在怀里的小灵参（招娣），用只有娘亲能感受到的力度，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李秀娥一愣，低头看向女儿，只见招娣依旧将小脸埋在她胸前，但那双原本应该茫然的眼睛，在阴影中却对她极快地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稳住，让他们看”的镇定意味。
李秀娥的心猛地一跳，虽然不明白女儿的具体计划，但那股莫名的信任感让她稍稍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对王老实使了个眼色，然后侧过身子，语气生硬地对孙先生说：“要看就远远看一眼！别吓着孩子！”
这算是勉强让步了。孙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迈步走进了院子，但很识趣地没有靠得太近，停在距离李秀娥五六步远的地方。王二狗也想跟进来，被王老实一把拦住，只能悻悻地留在门外。
孙先生站定，开始了他所谓的“望诊”。他仔细打量着招娣露在外面的侧脸和脖颈，观察她的肤色、神态。
小灵参全力运转灵识，控制着自身的生理状态。她将气血运行调整得极其缓慢微弱，让脸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嘴唇也缺乏血色。眼神透过娘亲臂弯的缝隙，刻意放空，毫无焦点，甚至微微带上一点斜视的感觉，模仿着真正心智受损孩童可能出现的呆滞模样。她的呼吸也变得浅而紊乱，偶尔还会不受控制般地抽动一下小鼻子，显得极不安稳。
孙先生看了半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孩子的气色确实很差，精神萎靡，看起来倒真像是大病过一场、伤了元气的样子。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具体又说不上来。
“孩子近日饮食如何？睡眠可安稳？”孙先生开始“问诊”，声音放缓和了些，试图套话。
李秀娥按照事先和招娣、张医生商量过的说辞，带着哭腔回答：“吃不下什么东西，喂点米汤都吐……晚上也睡不踏实，老是惊醒哭闹……我苦命的孩子啊……”她这倒不全是演戏，想起女儿可能真的中了毒，后怕和心疼的眼泪是真心实意的。
孙先生听着，又问：“之前可曾误食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接触过什么特别之物？”他这话问得很有针对性，显然指的是毒泥人之事。
王老实闷声答道：“没有！我们家吃穿用度都小心得很！”
孙先生不再多问，他忽然向前凑近一小步，鼻子轻轻抽动，似乎在嗅闻什么。“闻诊”也是中医重要手段，某些疾病会有特殊气味。
小灵参心中冷笑，早就防着他这一手。她平日里身上会沾染淡淡的、纯净的药香，这是长期接触优质药材和自身参气所致。但此刻，她刻意将这股药香收敛到极致，反而让身体散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幼儿消化不良时产生的、酸涩不清爽的气息。这气息很淡，若非孙先生这等经验丰富的郎中刻意去闻，几乎察觉不到。
孙先生果然嗅到了一丝异样，但这气味与他预想中的“灵药之气”或“中毒之象”都不同，更像是一种普通的脾胃失调。这让他心中的疑虑又减了一分。
最后，他提出：“可否让孙某切一切脉象？”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步，脉象很难伪装。
李秀娥立刻抱紧女儿，连连后退：“不行！招娣怕生人碰！一碰就哭闹得更厉害！孙先生，你看也看了，问也问了，就请回吧！”
孙先生看着李秀娥那戒备的神情和招娣“惊恐”往娘亲怀里钻的模样，知道强求不得。他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己经达到了大半——亲眼确认王招娣的状态。虽然没能切脉，但通过望、闻、问，他基本判断这孩子确实像是伤了心神，灵性大失，并非伪装。
目的达到，他也不再纠缠，假意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孙某就不强求了。看来孩子确实需要静养。我回去会禀明周掌柜，或许可以送些安神定惊的药材过来。”
说完，他拱了拱手，转身带着一脸失望的王二狗离开了。
院门重新关上，插好门栓。王老实和李秀娥如同虚脱般靠在门上，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李秀娥连忙查看怀里的招娣，只见女儿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己经恢复了清明，虽然带着一丝疲惫，但哪里还有半分呆滞？她伸出小手，轻轻擦去娘亲脸上的泪痕，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过去了，娘，没事了。”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道。
李秀娥紧紧抱住女儿，又是后怕又是骄傲。她的招娣，凭着自己的智慧和镇定，成功骗过了一个经验丰富的郎中！
这场突如其来的“诊断”，如同一场惊心动魄的考试。小灵参用极致的伪装，险险过关。但她也知道，周掌柜的疑心不会轻易打消，未来的路，依然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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