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的脉络在叶片上蔓延。
它们像活物一样在生长。
赵文轩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第一次映出了名为“震惊”的情绪。
书房里的烛火似乎都随之摇曳了一下。
原本萦绕在龙须草周围的那股阴寒之气。
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取而代之的。
是一股沛然的、充满了生命力的温润气息。
那气息仿佛春日里第一缕阳光。
带着能融化冰雪的暖意。
“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文轩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有些沙哑。
他死死地盯着那株正在发生蜕变的药草。
仿佛在看一个颠覆了他所有认知的怪物。
凌紫霞缓缓地收回了手指。
她的脸上也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茫然。
“我……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它……它好像活过来了。”
那株药草的变化还在继续。
淡金色的脉络己经遍布了每一片叶子。
让整株植物看起来像是用黄金雕琢而成的艺术品。
一股沁人心脾的奇异药香从叶片上散发出来。
仅仅是闻到这股香气。
就让人感觉精神为之一振。
赵文轩猛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冰刀。
首首地刺向凌紫霞。
“你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质问。
“这是什么妖法？”
凌紫霞被他凌厉的气势吓得向后缩了缩。
她的眼中迅速蓄满了泪水。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她拼命地摇着头。
那副样子看起来无辜到了极点。
“我只是……只是觉得很亲切……”
“我只是想摸摸它……”
赵文轩一个字都不相信。
巧合？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巧合？
他伸出手。
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动作。
将那株己经完全蜕变的药草抓在了手里。
温暖而强大的生命力从叶片上传来。
与他记忆中龙须草那阴寒的触感截然不同。
这不是幻术。
这是真实存在的物质变化。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将药草举到凌紫霞的面前。
几乎是咬着牙问出了这句话。
凌紫霞看着他的眼睛。
那里面充满了翻江倒海般的怀疑与杀意。
她知道。
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都将决定她的命运。
“它……它就是龙胆还魂草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却异常的坚定。
“只是……只是和我爹爹书里画的不太一样。”
“爹爹说，我们凌家的血脉很特殊。”
“是天生的‘药人体质’。”
“他说……我们的血，能让枯木逢春。”
“也能让……让沉睡的药草苏醒。”
她将早己准备好的说辞。
用一种最无辜、最可怜的方式说了出来。
药人体质。
枯木逢春。
这些听起来荒诞不经的词语。
却像是拥有某种魔力。
恰好能解释眼前这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一幕。
赵文轩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了凌家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称号。
药王。
难道凌家真的拥有某种不为人知的、传承自血脉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
“这株草原本是死的，或者说是沉睡的。”
“是你的触碰，才让它变成了真正的龙胆还魂草？”
凌紫霞含着泪。
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我想应该是的……”
她怯生生地看着他手中的药草。
眼中充满了濡慕与怀念。
“爹爹说过，真正的仙草都有灵性。”
“它一定是认出了我身上有爹爹的气息。”
“所以……所以它才愿意为我醒过来。”
她的话语。
将一个无法解释的异能。
包装成了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血脉传承。
和一个关于父女情深的感人故事。
赵文轩沉默了。
他看着手中那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仙草。
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泪眼婆娑的少女。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谎言。
可他眼前的证据。
却又让他不得不动摇。
他将那株草凑到鼻尖。
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股强大的生命气息涌入他的肺腑。
让他连日来因为处理公务而疲惫不堪的精神都为之一清。
这绝对是传说中的灵药。
做不了假。
如果她说的都是假的。
她又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凭空将一株剧毒之物变成救命仙草？
这种手段。
己经超出了武学和方术的范畴。
近乎于神迹。
他不相信。
他绝不相信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
会是那种拥有通天彻地之能的人物。
相较之下。
那个关于“药王血脉”的解释。
虽然荒诞。
却是眼下唯一看似合理的可能。
凌紫霞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松动。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知道自己己经成功地在他心中。
种下了一颗名为“怀疑”和“忌惮”的种子。
她伸出手。
用指尖小心翼翼地从那株仙草上。
摘下了一片最小的叶子。
她的动作充满了虔重。
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公子若是心神烦忧。”
她将那片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叶子递到赵文轩面前。
“可将此叶含于舌下。”
“爹爹说，它能清心明目，驱散一切烦恼。”
在她摘下叶子的那一刻。
她再次催动了体内的力量。
这一次。
她没有进行逆转。
而是进行了一种极其精微的“药性附加”。
她将一丝能够轻微扰乱真气运行的奇异药性。
附加在了这片小小的叶子上。
这种药性无毒无害。
却能让一个习武之人在含下它之后。
感觉到体内真气产生一丝极其细微的、无法控制的凝滞。
赵文轩看着她递过来的那片叶子。
他的眼神变幻不定。
他在犹豫。
他在权衡。
最终。
他还是接过了那片叶子。
他要亲身验证一下。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
他将那片薄如蝉翼的金色叶子。
缓缓地放入口中。
含在了舌下。
一股清凉甘甜的津液立刻从叶片中渗出。
顺着他的喉咙滑入腹中。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变得无比清明。
所有的疲惫和烦躁都一扫而空。
然而。
就在他准备运转内力去感受身体变化的时候。
他体内的真气。
却突然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凝滞。
就像是平静流淌的溪水中。
突然出现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
虽然微不足道。
却打破了原本完美的循环。
赵文轩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种感觉他从未体验过。
这不是中毒。
也不是受伤。
更像是一种……来自于更高层面的、无法理解的法则压制。
他猛地抬起头。
再次看向凌紫霞。
他的眼中。
第一次真正地出现了一丝名为“惊骇”的情绪。
凌紫霞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她的眼中带着一丝期待和关切。
“公子，您感觉好些了吗？”
赵文轩没有回答。
他将口中的叶子吐了出来。
那片叶子己经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变成了一片普通的枯叶。
他看着那片枯叶。
又看了看凌紫霞。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书房里的烛火都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爆响。
最终。
他将那株蜕变后的龙胆还魂草。
用锦帕小心翼翼地重新包裹好。
然后收入了自己的怀中。
这个动作。
代表着他暂时接受了她的“解释”。
也代表着他将她。
从一个可以随意处置的“嫌犯”。
提升到了一个需要小心对待的、充满了未知的“异数”。
“很晚了。”
他缓缓地开口。
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疲惫。
“你先回去休息吧。”
凌紫-霞如蒙大赦。
她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
对着他深深地行了一礼。
“那……民女告退了。”
她抱着那只己经变得冰冷的手炉。
低着头。
小步地向门口退去。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门环的时候。
赵文轩的声音再次从她身后传来。
“从明天起。”
他的声音平静而冷漠。
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搬去‘静思院’。”
凌紫霞的脚步停住了。
她的身体微微一僵。
静思院。
那是整个相府里。
距离赵文轩的“问心斋”最近的一座独立小院。
只有一墙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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