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晨光穿透绯烟阁破旧的窗纸。
小翠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她端来了一盆温度正好的热水。
凌紫霞用清水净了面。
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熬夜的痕迹。
昨夜的惊心动魄仿佛只是一场梦。
管家张德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
他的语气比昨夜更加恭敬了三分。
“凌姑娘，小的奉公子之命，前来为您乔迁新居。”
张德的身后跟着西个膀大腰圆的仆妇。
她们的脸上带着谦卑而好奇的神色。
整个相府的下人圈子己经传遍了。
那个从侧门入府的罪臣之女。
只用了一夜的功夫。
就从最偏僻的绯烟阁搬进了公子眼皮子底下的静思院。
这简首是天大的造化。
凌紫霞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身上依旧是那件不合身的旧衣。
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般怯懦而柔弱。
“有劳张管家了。”
她的声音很轻。
张德连忙躬身。
“不敢当，这都是小的分内之事。”
他侧身让开道路。
“姑娘请随小的来。”
仆妇们走进那间简陋的屋子。
她们准备为新主子搬运行李。
然而她们很快就面面相觑地走了出来。
屋子里空空如也。
几乎没有任何属于她的东西。
只有一个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小小黄花梨木箱。
那是凌紫霞唯一的行李。
里面装着她母亲留下的几件遗物。
小翠走上前。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木箱抱在了怀里。
她的动作充满了敬畏。
仿佛那里面装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凌紫霞对着张德轻轻点了点头。
一行人便沉默地离开了这座荒芜的院落。
从绯烟阁到静思院需要穿过半个相府。
沿途会经过几处花园和回廊。
清晨的相府里己经有了不少走动的下人。
他们看到这支小小的队伍。
纷纷停下脚步。
对着凌紫霞投来探究的目光。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有羡慕。
有嫉妒。
也有不加掩饰的轻蔑。
凌紫霞对此视若无睹。
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自己脚下的青石板路上。
就在她们即将穿过一处种满了腊梅的花园时。
一个娇俏的身影带着两个丫鬟。
迎面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来人正是听雨轩的柳云瑶。
柳云瑶今日穿了一件华丽的织锦斗篷。
斗篷的边缘镶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
衬得她那张美艳的脸庞愈发娇媚。
“哟，这不是凌妹妹吗？”
柳云瑶的声音像淬了蜜的刀子。
“这么一大早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她的目光在凌紫-霞身上扫过。
最后落在了小翠怀中的那个木箱上。
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张德连忙上前一步。
他对着柳云瑶躬身行礼。
“回云瑶姑娘的话，公子吩咐，让凌姑娘搬去静思院。”
“静思院？”
柳云瑶故作惊讶地提高了音调。
“那不是离公子的书房最近的院子吗？”
“看来公子真是疼爱妹妹呢。”
她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在恭贺。
每一个字却都带着酸溜溜的讽刺。
周围看热闹的下人开始交头接耳。
谁都知道柳云瑶是公子目前最受宠的妾室。
如今这新来的凌姑娘一来就分了她的恩宠。
这下有好戏看了。
凌紫霞怯生生地对着柳云瑶行了一礼。
“见过云娘姐姐。”
她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解释。
柳云瑶掩唇一笑。
她身边的丫鬟春儿立刻会意。
春儿端着一个白玉瓷盅走了上来。
“凌姑娘，我们主子听说您身子弱，畏寒。”
春儿的脸上带着假惺惺的笑容。
“特意为您炖了一盅雪蛤莲子羹，给您补补身子。”
她将那个白玉瓷盅递了过来。
瓷盅里是熬得晶莹剔透的羹汤。
散发着一股清甜的香气。
这碗汤里没有任何毒物。
它就只是一碗普通的、名贵的滋补品。
柳云瑶的目的。
根本不是下毒。
而是羞辱。
她要当着所有下人的面。
用这种施舍的方式。
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来告诉所有人。
即便凌紫霞搬进了静思院。
也依旧是个需要仰她鼻息的卑微存在。
“多谢姐姐好意。”
凌紫霞轻声说道。
“只是我现在要去静思院，不便……”
“哎，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
柳云瑶立刻打断了她。
她亲热地走上前。
拉住了凌紫霞的手腕。
她的力气很大。
指甲几乎要掐进凌紫霞的肉里。
“姐姐的一片心意，妹妹怎么能拒绝呢？”
“来，我喂你喝。”
她说着。
便从春儿手中接过瓷盅。
她舀起一勺滚烫的羹汤。
作势就要往凌紫霞的嘴里送。
周围的下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张管家更是急得额头冒汗。
这要是传到公子耳朵里。
他这个管家也别想当了。
就在柳云瑶的手即将碰到凌紫霞的嘴唇时。
凌紫霞的身体突然“虚弱”地晃了一下。
她像是没站稳。
整个人朝着抱着木箱的小翠身上倒去。
柳云瑶手中的瓷盅也因为这个动作而倾斜。
一整碗滚烫的雪蛤莲子羹。
不偏不倚。
尽数朝着小翠怀中的那个黄花梨木箱泼了过去。
“啊！”
小翠发出一声惊呼。
她下意识地想要躲闪。
却己经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看起来就颇有年头的木箱要遭殃了。
这种名贵的羹汤里加了大量的糖和胶质。
一旦泼在木器上。
会留下永远无法清除的、黏腻的污渍。
柳云瑶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
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毁掉这个贱人最珍视的东西。
比任何羞辱都能让她痛苦。
然而。
就在那滚烫的羹汤即将接触到木箱表面的前一刹那。
凌紫霞那只被柳云瑶抓住的手腕。
以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
用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飞溅过来的汤汁。
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融入了那碗羹汤之中。
原本滋补温和的雪蛤莲子羹。
其性质在零点一秒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
所有滋养的成分都被转化为一种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酸性物质。
“滋啦——”
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滚油入水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很小。
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呆住了。
因为预想中木箱被弄脏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那碗泼在木箱上的羹汤。
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一样。
它们在木箱表面滚落。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反而。
那滚烫的液体在接触到地面青石板的瞬间。
竟然冒起了一股股淡淡的青烟。
青石板那坚硬的表面。
被羹汤流过的地方。
留下了一道道清晰的、被腐蚀过的白色痕迹。
这……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充满了巨大的问号。
那碗雪蛤莲子羹。
怎么会像剧毒的王水一样？
柳云瑶脸上的得意笑容也彻底凝固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着那个完好无损的木箱。
又看了看地上那触目惊心的腐蚀痕迹。
一股寒意从她的脊背升起。
“你……你这个妖女！”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
她甩开凌紫霞的手腕。
指着她厉声喝道。
“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
凌紫霞的脸上充满了惊恐与无辜。
她的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我……我不知道……”
“是姐姐……是姐姐你手滑了……”
柳云瑶气得浑身发抖。
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她伸出手。
就要朝着凌紫霞那张清秀的脸扇过去。
她要撕烂这张让她嫉妒的脸。
然而。
她的手掌刚刚扬起。
就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她发出一声比刚才更加凄厉的惨叫。
“啊——我的手！”
众人惊骇地看去。
只见柳云瑶那只保养得宜、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手。
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变得红肿不堪。
几滴刚才不小心溅到她手背上的羹汤。
正在她的皮肤上。
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冒着血丝的伤口。
那剧烈的疼痛。
让她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被放在了炭火上灼烧。
春儿和另一个丫鬟吓得魂飞魄散。
她们手忙脚乱地围了上去。
花园里的气氛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与恐慌。
就在这时。
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
如同九天之上的寒冰。
从不远处的月亮门后传来。
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怒火。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成何体统！”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相府的当家主母李若兰。
正带着一群仆妇。
面色阴沉地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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