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大会前最后一周，空气里的紧张感几乎能拧出水来。
而我们小组的“彩排”，也终于在王老师的亲自督促下，于放学后的空教室，迎来了最终也是最残酷的一轮。
王润民老师坐在台下，像一位审片的导演。
我们则像蹩脚的演员，在讲台上轮番念着被修改了无数遍的稿子。
刘逸峰的数据依旧严谨，王皓的集体荣誉感依旧，周亮宇的阳光依旧刺眼。
江知鱼作为串场人，努力将这几块风格迥异的拼图粘合在一起。
陆星凛依旧缺席，她的空位像舞台上一個沉默的漏洞。
轮到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念着那份被江知鱼“净化”过的稿子，试图把我那些尖锐的观察包裹上糖衣：“通过这次活动，我们认识到，班级的和谐需要关注每一个个体的独特性和感受……”
“停一下。”王老师突然开口。
我心头一紧。
他看着我，目光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林子安同学，你稿子里说的‘独特性’和‘感受’，具体指什么？能不能……举个让你印象最深的例子？就用你平时说话的方式说。”
【完了。导演要求即兴表演，还要我拿出看家的丧气本事。这是嫌我们的节目不够“精彩”，非要我亲自把场子炸了吗？】
我僵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一个最无害、最不暴露自己的例子。
我想起了陈默，想起了共享书角，想起了那些无人问津的冷门书……
“比如……”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干，“共享书角里，那本一首没人动的《百年孤独》。”
王老师点点头，示意我继续。
【喵的，骑虎难下。】
我硬着头皮，放弃了稿子，任由那些刻薄的比喻自己溜出来：“那本书就在那里，积了灰。每个人都能看到它，但没人真的需要它，或者说，没人敢需要它。因为它太厚，太晦涩，名字还听起来就很……孤独。它就像班里某些人的存在，明明在那里，却和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最后成了角落里的一个……装饰品。”
我说完，教室里一片死寂。
周亮宇张大了嘴，刘逸峰皱紧了眉，王皓眼神复杂。
江知鱼看着我，嘴唇微动，最终没说什么。
王老师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没评价好坏，只是说：“好，有点意思了。下一个。”
【有点意思？他觉得把同学比作积灰的装饰品“有点意思”？这位老师的审美取向是不是有点问题？】
就在我们以为彩排即将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结束时，教室后门被推开。
陆星凛背着包，慢悠悠地晃了进来，仿佛只是路过。
王老师看向她：“陆星凛同学，你的部分呢？”
陆星凛站在门口，完全没有上台的意思，双手插在兜里，眼神扫过我们，作者“米格修”推荐阅读《空气的生存哲学》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最后落在王老师身上：
“我没稿子。”
“那你的想法是？”
“我的想法就是，”她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这种大会，本质就是一场集体催眠。用几个所谓的‘成功案例’，掩盖掉百分之九十九的无聊和痛苦。我们站在上面，像展示柜里的标本，告诉下面的人：‘看，只要按照正确的方式被处理，你们也能成为成功的标本。’”
她顿了顿，看向我，又加了一句：“当然，除了某个把标本说成是积灰装饰品的家伙。”
【她来了！她带着她的拆台工具走来了！而且还顺手给我补了一刀！陆星凛，你是生怕我们死得不够透彻，还要来给我们坟头蹦迪吗！】
王老师的表情高深莫测。
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赞同，只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彩排结束后，江知鱼把我们聚在一起，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绝望？
“王老师的意思……我有点摸不透了。”她罕见地流露出迷茫，“他好像……并不想要一份西平八稳的报告。”
周亮宇：“啊？那他要什么？”
刘逸峰：“我们需要更明确的方向性指导。”
王皓：“是不是我们之前的方向太保守了？”
江知鱼把目光投向我，又看了看陆星凛空掉的位置，嗯她说完那番话就走了，最后叹了口气：“林子安，陆星凛……王老师可能想听的就是你们这种……‘不合时宜’的真话。”
【别！班长！你别用这种“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但答案是毁灭世界”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被迫营业，口无遮拦！陆星凛才是那个真正的自爆卡车！我不想当什么“真话”代表，我只想当个安静的观众！】
“所以，”江知鱼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林子安，年级大会上，你……自由发挥吧。就像刚才那样。”
她又看向其他人：“我们也尽量……减少套话，说点……实在的。”
周亮宇一脸“这难度是不是有点大？”的表情。
刘逸峰和王皓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而我，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自由发挥？
在全校师生面前？
用我那种“积灰装饰品”式的语言？
【这己经不是悬崖了，这是把我绑在火箭上首接发射向太阳！还美其名曰“自由发挥”！班长，你和王老师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或者说，是对“毁灭”这个词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
结论：【彩排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反而把一切都推向了更不可控的深渊。
他们不再要求我扮演一个“建设者”，而是要求我亲自扮演那个“积灰的装饰品”，并向所有人展示积灰的过程。
这感觉，就像医生不再试图治好你的病，而是让你在医学大会上现场表演发病。
而我己经被推到了聚光灯下，连逃跑的路线都被自己那该死的“真话”堵死了。】
——林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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