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只干净了一个晚上。
次日，世界就露出了它狼狈的原貌。
积雪被践踏成灰黑的泥浆，堆积在路边，像一道道肮脏的伤疤。
阳光照在残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却带不来多少暖意，反而让化雪时的湿冷更加彻骨。
【“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句古老的谚语蕴含着一个更古老的真理：所有美好的表象背后，都藏着更麻烦的实质。】
走进教室，一股混杂着湿鞋、泥土和青春期汗液的气息扑面而来。
周亮宇正举着手机，炫耀他昨天拍的几十张雪景和打雪仗的“英姿”，嗓门比平时还大。
“看我这张！雪球首接糊张浩脸上了！哈哈哈！”
张浩在一旁憨笑着抹脸，仿佛那冰冷的触感还在。
【现充的快乐总是建立在这种毫无意义的物理攻击和事后复盘上。他们的记忆体难道是由这些碎片组成的吗？】
我的座位周围倒是意外的“干净”。
唐柒乐己经用纸巾细心地擦过了桌面和椅子。
坐下时，她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反手递过来一小包独立包装的湿巾。
“擦擦手吧，路上很脏。”
我接过，湿巾带着淡淡的酒精味和柠檬香气。
【她是不是在我身上安装了环境监测传感器？还是她有一套关于‘林子安出行污染指数’的预测模型？】
数学课，老师试图讲解一道结合了函数与几何的难题。
思路卡在某个转换环节，班里一片沉默。
我正对着草稿纸放空，后颈突然一凉。
一个指甲盖大小、半融化的小雪球，精准地砸在了我衣领和皮肤的交界处。
冰得我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不用回头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全班只有一个人会进行这种精准且毫无意义的物理挑衅。
我咬着牙，用纸巾擦掉那点冰水，没有回头。
过了一会儿，一张纸条从后面递过来，依旧是那凌厉的字迹：
「反应阈值测试。结果：敏感。建议加强颈部防寒。」
【…她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人体实验材料吗？】
我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桌肚，决定今天之内不再理会后方传来的任何信号。
课间操因为场地湿滑取消，改为自习。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懒散的庆幸。
江知鱼站起来，试图维持秩序：“大家保持安静，可以写作业或者复习。”
但窃窃私语声像蚊蝇一样挥之不去。
我正试图在嘈杂中寻找一丝专注，旁边的唐柒乐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递过来一张折叠的便签。
展开，上面是她清秀的字迹：
「窗台上的雪水，像不像我们上次在物理课上学的不规则冷凝？」
我抬头看向窗台，阳光照射下，积雪融化的水珠正沿着窗框缓慢滴落，轨迹的确难以预测。
【她总是能把最寻常的东西，用某种奇特的角度连接到知识或…我身上。这种联想能力，某种程度上比陆星凛的物理攻击更让人难以招架。】
下午，王皓凑过来，压低声音：“林子安，跟你商量个事儿。”
“不借钱，不代写作业，不参加活动。”我提前封死所有可能。
“不是不是，”他搓着手，脸上堆起生意人的笑，“你看，你这‘空气男’的人设，现在不是有点松动了吗？我寻思着，这是个机会！我们可以搞个‘社恐互助小组’，你来当形象大使，我负责运营和宣传……”
我看着他那张精明的脸，缓缓开口：“你觉得，社恐会想加入一个需要‘互助’和‘宣传’的小组吗？”
王皓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有道理！目标客户定位错误！应该叫‘静享独处空间’，主打一个不交流……”
【他己经开始构思商业模式了。在他眼里，大概连孤独都能被估值和上市。】
放学时，我照例拖到最后。
收拾书包时，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硬物。
低头一看，是一枚被冻得硬邦邦的、造型有点歪扭的塑料雪花挂件，上面还沾着点泥渍。
像是从哪个钥匙扣上掉下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把它捡了起来，用纸巾擦干净，放进了口袋。
走出教学楼，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不少。
口袋里的那个小雪花挂件硌在腿上，存在感鲜明。
手机震动，是林七七。
「哥！我的雪人化了！只剩下胡萝卜和围巾了（大哭）」
「但是它存在过！」后面跟了个握拳的表情。
我看着那条信息，又摸了摸口袋里那枚冰冷的雪花。
......
结论：【雪的纯洁只能维持一晚，而人际的泥泞才是常态。
唯一的问题是，你是在路边被踩踏的那部分，还是不幸被某个人捡起来，擦干净放进口袋的那部分。】
——林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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