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彩排，后台的空气像是被两种不同的力拉扯着。
一边是前台的声浪，另一边是后台积蓄的、无声的低气压。
我守在我的“阵地”，几个贴着颜色标签的道具箱旁边，试图将自己与这片混乱隔绝。
【理想的后台应该像太空，真空，无声。现实的后台像菜市场，充满了无效信息和情绪挥发物。】
前台的声浪一阵阵传来。
周亮宇正在和一个女生排练一段尴尬的校园情景剧。
女生：“你知道吗，我每次看到你打篮球的样子，都觉得特别帅气！”
周亮宇（用力过猛地挥手）：“哈哈哈！篮球就是我的生命！它教会我永不放弃！”
【这台词是谁写的？篮球教他不放弃？那数学课本是不是该教我们什么是绝望？】
我没有像上次文艺汇演那样，在内心起草三千字批判檄文，只是默默把一对需要用到的道具木剑从箱子底层拿出来，放在最顺手的位置。
【早点演完，早点结束。我的容忍度大概是与期望值成反比。】
“不对！这里完全不对！”
陆星凛的声音像一道冰刃划破后台的相对平静。
她拿着流程本，站在李舒然的电脑前，屏幕上正是那个合唱节目的背景PPT。
“我上次己经说过了，这种暖色调的渐变，配合这种歌颂友谊地久天长的歌词，假得令人窒息。”陆星凛的指尖几乎要戳穿屏幕，“真正的友谊充满摩擦、误解和妥协，而不是这种塑料质感的和谐。”
李舒然猛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陆星凛！这是元旦晚会！不是行为艺术展！大家想看到的是美好和快乐，不是你的阴暗哲学！”
“用虚假粉饰现实，才是最大的阴暗。”
【又来了。每次都要把美学争论上升到哲学审判。】
我感觉周围的空气因为这场争执而变得稀薄，呼吸都有些费力。
她们的声音像两只频率不同的喇叭，在我耳边制造着物理伤害。
我烦躁地拿起一瓶没标签的水想喝，发现是松节油（道具组清洗画笔用的）。
【…连生存环境都变得危险了。】
“就不能各退一步吗？”有同学小声劝道。
“原则问题，不退。”陆星凛斩钉截铁。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集体！”李舒然的声音带了点哭腔。
争吵开始吸引越来越多的目光，后台秩序眼看要彻底瘫痪。
江知鱼快步走过来，眉头拧成了结，但似乎一时也不知如何化解这种理念冲突。
那股烦躁感在我胸腔里堆积，像不断被压缩的气体，寻找着一个出口。
就在江知鱼准备开口和稀泥时，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附近几个人听见：
“背景是背景，节目是节目。”
争执的双方和江知鱼都愣了一下，看向我这个角落。
我盯着那瓶该死的松节油，硬着头皮继续，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背景太抢戏，就像吃饭时背景音乐响得听不见对方说话。”
我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试图给这场争论下一个我能接受的、冰冷的定义：
“…噪音也分有用的和没用的。”
说完，我立刻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松节油的成分表，仿佛刚才只是自言自语。
【我只是在定义我感受到的噪音污染。不是在调解，绝对不是在调解。】
后台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
几秒后，陆星凛先有了动作。
她没再看李舒然，而是把视线转向我，审视了两秒，然后淡淡地说：“界定标准还算清晰。”
接着，她居然没再继续争论，拿起自己的东西走到了后台另一边。
李舒然张了张嘴，看着陆星凛走开，又看看我，最后颓然坐下，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但手指开始在键盘上敲打，似乎是在调整配色。
江知鱼明显松了口气，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没说什么，转身去忙别的了。
【危机解除。我的耳根子暂时安全了。至于他们怎么理解我的话，那不关我的事。】
排练继续。
后半段，居然顺畅了不少。
周亮宇和那个女生的情景剧终于演完。他满头大汗地跑回后台，拿起一瓶水猛灌，然后长舒一口气：“累死我了！比打全场篮球还累！”
他看见我，凑过来压低声音：“林子安，刚谢了啊！”
“谢什么？”
“就刚才啊！不是你一句话把陆星凛……”他做了个“平息”的手势，“反正谢了！回头请你喝饮料！”
【他到底是怎么从‘噪音分类’里解读出‘帮忙’这个信息的？现充的脑回路果然无法用正常逻辑理解。】
“不用。”我立刻拒绝。
他嘿嘿一笑，又跑开了。
彩排结束，我看着被稍微整理过的后台，以及那瓶被我用标签标明了“松节油（勿饮）”的瓶子。
......
结论：【我好像摸索出了让世界安静一点的规律。
当一群人为‘意义’吵得不可开交时，你只需要丢下一句足够‘无意义’的话，他们就会为了争夺这句话的‘解释权’，而暂时忘了最初在吵什么。
清净，有时就这么简单。】
——林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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