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那个在雪地里电量耗不尽的小怪物往家走，仿佛成了一场艰苦的拉力赛。
路过小区里那块小小的、结了冰的游乐区时，几个半大孩子正在那里打雪仗，笑声尖叫声能刺破渐沉的暮色。
“七七！林七七！”一个裹得像粉色棉花糖的少女冲着我们挥手，“快来一起玩呀！”
我手上的“拉力赛负重”瞬间动力倍增，试图挣脱：“是婷婷！哥，我去玩一会儿！就一会儿！”
【“一会儿”这个时间单位，在她的词典里具有极大的弹性，通常意味着我需要在寒风里进行至少半小时的原地待机，并承担她可能湿透鞋袜的后续风险。】
我手腕微微用力，像拎一只不情愿的猫一样，拎住了她羽绒服的后衣领，语气毫无波澜：“回家，吃饭。”
“啊——哥你专制！独裁！法西斯！”林七七西肢扑腾着，进行无谓的抗争。
我无视她的抗议，拖着她这个“人形抗议旗帜”继续往家的方向移动。
她气鼓鼓地弯腰团了个松散的雪球，“啪”一下砸在我后背上，雪沫溅了我一脖子。
【物理攻击，无效。攻击力甚至不足以触发我的嘲讽机制。】
我停下脚步，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立刻缩了缩脖子，露出一个“我错了，但下次还敢”的讨好笑容。
最终，这场小小的叛乱以我被贡献出后背承受了三个软绵绵的雪球，并承诺晚饭给她煎个她最爱吃的荷包蛋为条件，勉强平息。
打开家门，温暖的空气包裹上来，驱散了外面的寒意。
房子里静悄悄的。
“唉，老爸老妈肯定又泡在他们的‘人类文明进步事业’和‘思想高峰’里了。”林七七一边扒拉掉湿漉漉的鞋袜，一边老气横秋地吐槽，“又剩我们两个留守儿童相依为命。”
【“留守”这个词她用得过于夸张，但不得不承认，父母的同时缺席，是这个家最常见的运行状态。】
“做饭。”我言简意赅地发布指令，走向厨房。
“我来洗菜！”她自告奋勇，跟着挤了进来。
厨房空间有限，多了个她，立刻显得拥挤。
我系上围裙，开始处理食材。
她则像模像样地站在水池边，笨拙地冲洗着青菜，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哥，”她一边玩水，一边开始了她的畅想，“我们明天吃火锅吧！下雪天和火锅最配了！要买好多肥牛卷、虾滑、鱼豆腐……”
“嗯。”
“还要那个响铃卷！吸饱了汤汁超好吃的！”
“嗯。”
“锅底要麻辣和菌汤的！”
“看情况。”
我熟练地热锅倒油，打鸡蛋，“滋啦”一声，香气弥漫开来。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我的动作，眼睛跟着锅里颤巍巍的蛋黄转动，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火锅配菜，仿佛光靠说就能吃饱。
【她的愿望清单通常以“我想”开头，以我的“看情况”或“下次”作为暂时终结。但我知道，其中总有一两项，最终会以某种形式出现在餐桌上。】
好不容易用一盘金黄的荷包蛋和简单的两菜一汤把她哄到饭桌上，世界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咀嚼宁静。
口袋里的手机却开始不合时宜地轻微震动。
拿出来一看，是几条未读消息。
周亮宇：「林子安！明天有空不？组织一下集体活动啊，老闷在家里会发霉的！」
唐柒乐：「[图片]傍晚的云，像不像被晕染开的墨水？」（图片是雪后暮色，天际线的色彩确实层次分明）
陆星凛：「关于你上次提到的‘无意义共处’，我找到了一个相关的社会学实验案例，数据很有意思，发你邮箱了。」
江知鱼：「林子安同学，方便的时候核对一下小组实践报告的最终数据吗？有一处存疑。」
【信息流如同不同性质的粒子，同时撞击我的感知屏障。热情的、安静的、尖锐的、务实的。我的私人通讯频道，正在被缓慢而持续地污染。米格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我正要放下手机，班级群的消息提示音密集地响了起来。
周亮宇在群里发起了号召：「同志们！朋友们！市里新开的那个‘雪堡乐园’听说超赞！有巨型冰滑梯，雪雕展，还有冰屋！有人明天组队去探秘吗？」
后面跟着一连串现场拍摄的、充满诱惑力的照片——晶莹剔透的城堡，长长的冰制滑道，栩栩如生的雪雕……
“哇——！！！”
我身边的林七七，像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猛地凑过头来，眼睛瞬间变成了星星状。
“哥！哥！你看！雪堡！是雪做的城堡啊！还有那个滑梯！好高！我们明天去这里玩吧！一定要去！”她一把抱住我的胳膊，开始新一轮的、更加剧烈的摇晃，差点把我手里的筷子晃掉。
“写作业，麻烦。”我试图用最核心的理由进行防御，并想从她的“缠绕”中抽出手臂。
“作业可以晚上写！或者后天写！哥——求你了！带我去嘛！我保证以后都自己洗菜！保证一个星期不吵你看书！不，半个月！”她抱得更紧了，整个人几乎挂在我身上，让我无法好好吃饭。
【她的保证，如同泡沫，美丽而短暂。但她的纠缠，却是实打实的物理攻击，持续消耗着我的进食效率。】
在我第N次试图夹起一块土豆却因为她摇晃而失败后，我看着眼前这张写满了“不答应就别想吃饭”的小脸，那双眼睛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渴望和依赖。
一种熟悉的、名为“妥协”的无力感，再次涌了上来。
“…好。”
声音里带着一丝认命的疲惫。
“耶！！！哥哥万岁！最爱你了！”她瞬间欢呼，兴奋得凑过来就想在我脸上“啵”一口。
我反应迅速地伸出食指，精准地抵住她的额头，将她推开，“好好吃饭。”
她摸着被弹了一下的脑门，也不生气，嘿嘿傻笑着，终于肯安稳坐好，扒拉饭碗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饭后，她主动承包了洗碗工作，虽然厨房里叮当作响，还伴随着她跑调的歌声。
我则被她以“我干活了，你就不能闲着”为由，赶出了厨房，美其名曰“去看你的书吧”。
然而，当我拿起书不到十分钟，她就湿着手从厨房跑出来，霸占了客厅的电视，并且开始用手机搜索“雪堡乐园攻略”，叽叽喳喳地跟我分享：
“哥，你看这个冰滑梯有十米高诶！”
“听说里面还有冰雕的小动物，会发光！”
“我们明天早点去好不好？不然要排队的！”
我知道，今晚的阅读计划基本宣告破产。
因为她搜索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然后抱着靠枕蹭到我旁边的沙发上，电视里放着吵闹的综艺，她却没怎么看，只是小声说：“哥，你别回房间看书嘛……客厅太大，我一个人…有点空。”
我瞥了她一眼。
她没看我，假装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但手指下意识地揪着抱枕的流苏。
我知道，父母不在的夜晚，这家伙嘴上逞强，心里终究是有点怕的。
【真是……麻烦又脆弱的生物。】
我合上书，没说什么，只是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靠在沙发上，任由电视的喧闹和身边这个小火炉的存在，填充着偌大客厅的寂静。
她似乎松了口气，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明天的计划，声音里恢复了元气。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嗯”着，目光落在电视跳跃的画面上，心里计算的却是明天的路线、人流量预估，以及该如何最大限度地减少这场“雪堡远征”带来的精力消耗。
......
结论：【用一顿饭的代价，摆平了一场雪球引发的外交危机；用一次出门的承诺，换来了今晚的耳根清净？额大概。
虽然明天的雪堡之行想想就麻烦，但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开心而眼睛发亮的小家伙，突然觉得偶尔被麻烦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毕竟，能让这个闹腾的小祖宗安静下来乖乖吃饭，本身就是一场了不起的胜利。】
——林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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